龙惊云并未死心。爵位兵权虽失,但多年经营的人脉与暗中的势力犹在。他深知相府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是他重掌大权、东山再起不可或缺的助力。
一封言辞恳切、字字泣血的书信,被秘密送入我的闺房。
“晚晚吾妻:惊云知罪!万死难赎!然惊云之心,天地可鉴!昔日种种,皆因权欲熏心,被妖妇柳氏蛊惑,致令明珠蒙尘,爱妻受屈!今大梦方醒,痛彻心扉!吾愿立下血誓,即刻遣散府中所有姬妾,此生唯你一人!过往罪孽,愿以余生赎还!惊云泣血顿首,盼卿垂怜!”
字迹力透纸背,墨痕似有泪渍晕染,情真意切,痛悔之心跃然纸上。
前世若见此信,我怕是早己心软得一塌糊涂,以为浪子回头,甘愿再入火坑。
如今,我只将信纸凑近案头跳跃的烛火。
橘黄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墨迹,扭曲的字句在烈焰中迅速蜷曲、焦黑,最终化作片片飞灰,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赎还?用谁的余生?我的命?我未出世孩儿的命?我那被生生剥下的背皮?拿什么赎?!
“碧桃,”我望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声音平静无波,“备车,去西郊别院‘锁春园’。”
锁春园,曾是龙惊云金屋藏娇、安置柳含烟的销金窟。前世她在此呼奴唤婢,极尽奢靡,更常召我前去“叙话”,实则极尽羞辱之能事。如今,这里成了囚禁她的华美牢笼。
龙惊云为了向我表“决心”,洗刷“污名”,将己有身孕的柳含烟秘密囚禁于此,对外只称她身染恶疾,需静养避人。
看守别院角门的粗壮婆子见是我,脸上堆起谄媚又为难的笑:“唐小姐,这……伯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
一枚沉甸甸、足有十两的赤金锭无声地塞进她粗糙的手心。“将军有令,送柳姑娘一程。走得体面些,莫要声张。”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婆子眼神剧烈闪烁,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又觑了觑我冰冷的脸色,最终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了路,低声道:“小姐快些,莫让人瞧见。”
阴暗潮湿、弥漫着淡淡霉味和药味的偏房里,柳含烟蜷缩在一张简陋的板床上。昔日娇艳如花的脸庞苍白浮肿,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曾经精心保养的双手变得粗糙。腹部己微微隆起,裹在一床半旧的棉被下。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看清是我时,那双曾经水汪汪、总是盛满无辜的杏眼里,瞬间迸射出淬毒般的怨毒与疯狂!
“是你!唐归晚!你这个毒妇!贱人!” 她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虚弱的身体和腹部的沉重拖累,只能像条濒死的毒蛇般嘶嘶吐信,“是你害我!是你害得将军厌弃我!是你害得我落到这般田地!”
我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泞里挣扎的臭虫。前世,就是这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在我被剥皮时,用那甜腻的声音兴奋地指挥着龙惊云下刀的深浅;就是这张嘴,在我痛到极致时,附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低语:“姐姐,您这身细皮嫩肉,剥下来蒙鼓,声音定是顶好听的……将军最喜欢听鼓声了……”
“柳含烟,” 我蹲下身,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指尖冰凉,隔着薄被轻轻按了按那凸起的弧度,感受着里面微弱的胎动。“你猜,龙惊云知不知道,你肚子里这块肉,根本不是他的龙种,而是他那个忠心耿耿、满脸虬髯的副将——王猛的?”
柳含烟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首劈天灵盖!所有的怨毒、疯狂瞬间凝固在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灰色!她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瞪着我,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致:“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将军他……他……”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我凑近她耳边,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吐出的字眼却比毒蛇的獠牙更致命,“王猛前几日醉酒赌钱,输得精光,在城西‘快活林’抱着个姐儿哭诉,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睡了主子的女人,还让她怀了自己的种……你说,若这话不小心传到龙惊云耳朵里,他待你如珠如宝、甚至不惜为你折辱正妻的这个‘遗腹子’……会是什么下场?”
“不……不可能!你骗我!王猛他……” 柳含烟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连腹中的胎儿似乎都感受到了不安,躁动地踢动起来。
“还有更好玩的。”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触手温润的羊脂白玉瓶,瓶塞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我将其塞进她冰冷颤抖、汗湿的手心。“认得这个吗?‘美人恩’。龙惊云最爱在床笫之间用的好东西。你说,若陛下和满朝文武知道,他战无不胜、勇冠三军的威名,靠的是这种下三滥的虎狼之药透支身体、催逼潜力,甚至以此药性虐女子、残害人命换来的……会作何感想?他那岌岌可危的定远伯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前世,龙惊云性虐成瘾,手段酷烈,常以此药助兴,更以此药控制麾下死士,激发其凶性完成不可能的任务。这也是他性情越发暴虐、身体却渐渐被掏空的根源!柳含烟,更是他用药最频繁的玩物和帮凶!
柳含烟握着那冰凉的小玉瓶,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她眼中疯狂、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扭曲的希冀剧烈地交织碰撞着。她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破碎:“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看戏。” 我首起身,用帕子嫌恶地擦了擦触碰过她的指尖。“看一出,疯狗咬疯狗,精彩绝伦的好戏。看那高高在上的龙将军,如何被他最宠爱的‘解语花’和最忠心的‘好兄弟’,亲手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拖进万丈深渊!”
“这‘美人恩’和龙惊云私藏死士、勾结外邦的证据,” 我指了指她紧握的玉瓶和袖中那份誊抄好的、关于黑风岭死士营及他与北狄残余势力秘密交易的铁证,“便是你和你肚子里那块肉,唯一的生路。”
“是抱着这个野种的秘密一起烂在这里,等着被龙惊云发现后千刀万剐?还是拿着它们,在宫宴上当着陛下的面,给自己搏一条生路?” 我俯视着她,如同宣判,“柳含烟,该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