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苏清羽正指挥着伙计给新到的花瓶换水,眼角余光瞥见了王侍郎那张写满“纠结”二字的脸。
【王侍郎又来了,看他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为了那个江南道的肥缺发愁吧?】
王侍郎端茶杯的手一顿,心道,苏老板果然消息灵通。
【这还有什么好愁的?我前两天听隔壁茶馆的说书先生提了一嘴,那几个候选人里,有个叫陈主事的,是皇后娘娘姑母家的外孙的表弟。啧啧,这关系,七拐八弯的,但只要跟‘皇后’两个字沾上边,那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王侍郎心中猛地一动。陈主事确实是皇后那边的人,只是关系没那么……首白。没想到苏老板连这种坊间传闻都知道。
【这还用选吗?摆明了就是内定他了嘛!能力再强,有背景硬吗?王侍郎估计也就是在这里唉声叹气,走个过场,回头还不是得乖乖在文书上写下陈主事的名字。唉,官场官场,就是一张巨大的人情关系网啊。】
苏清羽一番感慨,听得王侍郎茅塞顿开。
是啊!他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劲儿?陈主事既然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就算只是远亲,那也是一份香火情。皇上素来敬重皇后,自己若是顺水推舟,卖皇后一个人情,岂不美哉?至于另一位能力出众但家世平平的李主事……只能怪他时运不济了。
想到这里,王侍郎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胃口都好了不少,招呼伙计又加了一壶好酒。
然而,几天之后,吏部的公文正式下发。
前往江南道上任的,并非陈主事,而是那个在王侍郎心中己经被淘汰的李主事。
消息一出,吏部上下都有些意外。很快便有更灵通的消息传来,说是皇上在御书房偶然翻阅候选人的履历,亲自点了李主事的名字,还夸他“勤恳务实,堪当大任”。
这下,王侍郎彻底傻眼了。
他因为提前向陈主事那边的人透了些模棱两可的善意,虽然事情没办成,对方也没法怪他,但他在同僚面前却丢了面子。好几个人明里暗里地取笑他,说他王侍郎这次看走了眼,消息还没下面的人灵通。
王侍郎窝了一肚子火,却又无处发泄。他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怎么会突然亲自过问一个外派官员的人选?
这天,他心里憋闷,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食客来。
刚一坐下,就听见邻桌两个穿着官服的小吏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江南道那事儿,最后是李主事去了。”
“早就听说了。你不知道,皇上那天恰好考校太子功课,问起江南漕运,太子对答如流,还顺嘴提了一句,说之前读过一篇关于疏通江南水道的策论,写得极好,作者正是这位李主事。皇上一听,龙心大悦,当场就要来看李主事的履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原来如此!我说呢,这李主事真是走了大运了!”
王侍郎听得清清楚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原来症结在这里!跟皇后娘娘没半点关系,反倒是太子无意中说了一句话!
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目光复杂地投向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苏清羽。
而苏清羽,也听到了邻桌的对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咦?怎么回事?外派的不是陈主事?是那个李主事?】
【太子提了一句?还有这种操作?那我前几天吃的那个瓜……是馊的?!】
【我的天,幸亏我只是在心里说说,这要是嚷嚷出去,不是误人子弟吗?看来那些说书先生的话本也不能全信啊,都是添油加醋博人眼球的。以后可不能再凭着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瞎猜了,万一真把王侍郎给带沟里去,那罪过可就大了。】
苏清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暗自庆幸。
而王侍郎,将她这番心声听得一字不落,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苏清羽那张略带后怕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的那点憋闷也烟消云散了。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她知道的,似乎也只是京城里流传的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只是她这里汇集的消息更多、更杂,偶尔能蒙对罢了。
这么一想,王侍郎反倒轻松了。
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神人,会让人敬畏、恐惧。但一个消息灵通、偶尔也会犯错的“瓜主”,反而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让人觉得亲近,甚至……有点可爱。
他摇了摇头,失笑着喝了口茶。看来以后来这里听书,还得自己多带个心眼,辨明真假才行。
这盘棋,似乎也没有张铁面想的那么大。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子,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王侍郎看走眼的事,到底还是没能捂住。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吏部一个外派官员的任命,还不至于搅动整个京城的风云。但在官场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圈子里,却成了一桩不大不小的趣闻。
一时间,京中各处茶楼酒肆,但凡有官员聚集的地方,都少不了拿这事儿当谈资。
“听说了吗?吏部的王侍郎,这次在江南道的人选上栽了个跟头。”
“嗨,谁说不是呢。我听说他原本都跟陈主事那边通过气了,谁知道圣上金口一开,首接点了李主事。”
“要我说啊,这事儿最邪门的,还是那个食客来酒楼的老板娘。你们说,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陈主事稳了吗?结果呢?这不就翻车了?”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她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搞了半天,也是个瞎猫碰上死耗子,全靠蒙的。”
“我看也是,她那酒楼迎来送往,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消息比咱们灵通些不奇怪。偶尔蒙对一两件,就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地传到了苏清羽的耳朵里。当然,不是别人告诉她的,是她自己听来的。
苏清羽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被“神化”为无所不知,但是现在被“神化”的风险降低,她这条小咸鱼才能在京城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游得更安稳一些。
然而,她这边是安稳了,有人却不乐意了。
这人便是与江南道肥缺失之交臂的陈主事。
陈主事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本以为板上钉钉的差事飞了,不但在同僚面前丢了大人,回家还要被夫人念叨。如今外面又风言风语,说他连食客来酒楼老板娘都“预言”他能成,结果还是黄了,这不就更显得他无能又倒霉吗?
陈主事越想越气,他倒不觉得是皇上或者太子的错,反而把一股邪火迁怒到了苏清羽头上。在他看来,要不是这个女人到处“宣扬”,他也不至于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