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刺眼的光芒,将程家别墅巨大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顶级香水和一种更隐晦的、属于权力与危险的气息。程微意站在二楼回廊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俯视着下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今天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父亲程天雄大手一挥,几乎将半个东南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过来。祝贺声、恭维声不绝于耳,但程微意琥珀色的瞳孔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她知道,每一张堆笑的面孔下,都可能藏着淬毒的獠牙。在这个用毒品和鲜血浇灌出的王国里,她这个“千金”的身份,既是护身符,也是靶心。
“大小姐,”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老爷请您下去,几位重要的客人到了。”
程微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深红色的酒液在她唇上留下一点暧昧的痕迹,与她身上那件剪裁凌厉、价值不菲的黑色晚礼服显得相得益彰。她将酒杯递给管家,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果断的弧线,随后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镜子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精致、美丽,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她补了补口红,鲜艳的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楼下喧嚣的声浪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这些虚伪的应酬,她早己厌倦。推开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她悄然溜进了别墅后方的私人花园。
七月的晚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浊气。月光清冷,洒在精心修剪的草坪和名贵的花木上。程微意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这里是她的堡垒中难得的净地。
“蓝宝石在长波紫外线下通常会呈现弱至中等强度的红色荧光,但这颗……橙红得过于刻意了。可惜了这品相。”
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浓密的紫藤花架后传来。
程微意浑身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滑向大腿外侧——那里藏着一把特制的陶瓷手枪,冰冷而致命。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冽:“谁?”
花影晃动,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但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透着一股慵懒的痞气。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蓝宝石袖扣,正是程微意刚才在宴会厅不小心遗落的那一枚。
“许沉。”男人自我介绍,声音带着一丝超经意的磁性。他将袖扣轻轻放在旁边的白色石桌上,推向程微意的方向。“新入行的珠宝商,受邀来开开眼界。抱歉打扰了程小姐的清静,只是想找个地方抽根烟。”
程微意没有去碰那枚袖扣,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许沉身上游走。他站姿看似随意,但重心却稳得惊人,像一头随时可以爆发的猎豹。虎口和指关节有长期训练留下的薄茧,不是珠宝商的手,更像是……玩枪的,或者摆弄精密器械的。
“人造宝石?”她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许先生好眼力。不过,这枚袖扣是去年苏富比秋拍上,三百万美金成交的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
许沉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有些突兀。他从容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笔形紫外线灯,对着桌上的袖扣按下开关。一道幽蓝的光束射出,袖扣上那颗深邃的蓝宝石内部,清晰地透出一种不自然的、带着金属感的橙红色荧光。
“天然克什米尔蓝宝富含铁元素,长波紫外线下应是暗红或橙红荧光,但绝不会如此…刺眼。”他关掉灯,宝石的光芒瞬间隐没在月光下。“这颗里面加了镉,荧光色偏了。手法很高明,不是顶尖的鉴定师或……”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程微意的脸,“或者对某些特殊元素很熟悉的人,很难发现。”
**镉!**
程微意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剧毒重金属!一个珠宝商怎么会对这种冷门且危险的化学元素如此敏感?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昂贵的香水味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里无声弥漫。
“许先生对毒理也有涉猎吗?”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职业病罢了。”许沉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却没有点燃。“珠宝这一行水深得很,古董珠宝尤其如此。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祖母绿染色剂含砷,听说毒死过好几位贵族夫人。接触多了,对有毒物质就敏感些。”他忽然倾身,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就像程小姐对危险的敏感度一样。”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烟草味。程微意正要后退——
“吱嘎——砰!”
刺耳的刹车声和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宁静的夜空!紧接着,是如同爆豆般的密集枪响!
“趴下!”
许沉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低吼一声,猛地将程微意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几乎就在同时,一连串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将石桌打得石屑飞溅!二楼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轰然爆裂,尖叫声和玻璃碎裂声混成一片!
程微意被重重压在草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湿润的泥土,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男人胸腔里传来的、强健而快速的心跳。他的手臂紧紧环抱着她,手掌护着她的后脑勺。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安全感瞬间攫住了她,随即又被更大的警惕和愤怒取代——这是她的地盘!
“东侧围墙!三个点!自动武器!”许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静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经历袭击的商人。“你有五秒钟时间冲到那棵橡树后面!然后沿低矮的冬青树丛,绕回别墅后门!快!”
“这是我的家!”程微意猛地挣开他的手臂,眼中寒光乍现。她一个利落的翻滚,身体紧贴着石桌作为掩体,手腕一翻,那把特制的PPK己经握在手中。没有丝毫犹豫,她抬手对着东侧围墙火光闪现的方向,“砰!砰!砰!”连续三枪点射,枪声清脆而致命!围墙外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许沉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取代。他反应奇快,身体紧贴着另一侧的假山石,手腕一抖,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19己经出现在他手中。“噗噗”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围墙上的另外两个火力点瞬间哑火。他的射击姿势标准而高效,每一枪都精准得令人胆寒!
枪声骤停,花园里只剩下玻璃碎片落地的细碎声响和远处宴会厅传来的混乱哭喊。保镖们这才如临大敌地端着武器冲了进来。
程微意己经站起身,优雅地拍打着裙摆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仿佛刚才只是跳完一支舞。她瞥见许沉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中那把枪。
“HK公司去年限量定制的镀金版PPK,只做了二十把。”许沉吹了个无声的口哨,眼神锐利,“程小姐的品味和身手,都让人印象深刻。”
程微意没有理会保镖的询问,挥手示意他们去处理现场和安抚宾客。她转向许沉,眼神恢复了惯常的疏离与掌控:“今晚的事……”
“我今晚只是来参加了一场奢华的生日宴会,喝了几杯好酒,然后……不胜酒力,在花园里吹了会儿风。”许沉立刻接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他刚想把枪收回,眉头却突然一皱,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上臂——一抹刺目的殷红正从被子弹擦破的白衬衫下迅速洇开。
程微意的目光落在那片血色上。她想起他扑倒她时,身体有过一个刻意的扭转,原来是为了挡开那颗流弹。她一言不发,走上前去,猛地伸手,“嗤啦”一声,利落地撕下自己价值不菲的晚礼服裙摆一角。在许沉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她抓住他的手臂,动作熟练而强势地开始包扎。
伤口不算深,但皮肉翻卷,鲜血淋漓。在清理血迹时,程微意清晰地看到了他小臂内侧一道奇特的疤痕——那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编号烙印被刻意破坏后留下的扭曲痕迹,边缘焦黑,带着旧伤特有的狰狞。
“许先生以前是军人?”她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平淡无波。
“地质勘探队。”许沉任由她摆布,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发间一枚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的钻石发卡上。那发卡造型古朴,主钻不大,但切割方式极其独特,在月光下折射出异常璀璨而锐利的光芒。“那枚发卡的切工……是安特卫普老派大师的手法?这种‘星芒式’切割,现在几乎失传了。”
程微意缠绕纱布的手指猛地一顿!这枚发卡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父亲曾说过,世上能一眼认出这种特殊切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个自称珠宝商的男人……
“微意!微意!你没事吧?!”父亲程天雄焦急而威严的声音从别墅门口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程微意迅速打好结,将布条末端塞好,然后退开一步。她脸上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己消失不见,只剩下完美千金应有的镇定:“一点小麻烦,父亲,己经解决了。”她看向许沉,声音恢复了宴会上的客套,“许先生受了点伤。宴会还没散,不如进去让医生处理一下,再喝一杯压压惊?”
许沉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多谢程小姐,荣幸之至。”他抬起头,目光再次与程微意对上。那一瞬间,程微意在他深邃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东西——不是恐惧,不是庆幸,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刻入骨髓的孤寂与决绝。这种眼神……竟让她感到一丝心悸的熟悉感。
在保镖的簇拥下,程微意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她没有回头,但背后那道如同野兽般的目光,如同黑暗中无声锁定目标的狙击镜,让她脊背微微发凉。
那个叫许沉的男人,像一柄悄然出鞘的利剑,带着满身的谜团和危险的气息,就这样蛮横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可她是从来不缺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