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意站在衣帽间前,第三次换掉了身上的裙子。黑色太严肃,红色太张扬,淡蓝色又显得刻意...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选了一条简约的墨绿色连衣裙。
"只是作为朋友的欣赏而己。"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强调,"听场音乐会,不代表什么。"
门铃准时在七点响起。程微意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许沉站在门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郁金香。他身上的古龙水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来,程微意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送给今晚最美的听众。"许沉微笑着递上花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程微意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指。"谢谢,不过没必要。"她刻意保持着职业化的语气,"我们只是..."
"只是律师和客户一起听场音乐会。"许沉接过话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明白,程律师。"
“不,是朋友,欣赏你的朋友。”
音乐厅金碧辉煌,他们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程微意注意到许沉对这里异常熟悉,连引座员都认识他。
"你常来?"她小声问。
许沉点点头:"小时候学了十年钢琴,后来...放弃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程微意无法解读的情绪,"但音乐是戒不掉的习惯。"
灯光暗下来,钢琴家走上舞台。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程微意感觉许沉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当《月光奏鸣曲》的旋律流淌而出时,她注意到许沉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弹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你弹得很好。"中场休息时,程微意忍不住说。
许沉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你的手指。"程微意指了指他的手,"肌肉记忆不会说谎。"
许沉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观察力真敏锐,顶级律师。"他顿了顿,"我确实得过几个小奖,首到父亲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
"你呢?"许沉转向她,"程大律师是天生就爱打官司,还是..."
"法律是维护公正的天平!"程微意的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音乐重新开始,他们陷入沉默。在黑暗的包厢里,程微意能感觉到许沉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雷动,许沉突然凑到她耳边:
"想听我弹吗?"
他的气息拂过耳廓,程微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音乐厅后台,许沉和钢琴家低声交谈了几句,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只剩下程微意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
许沉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没有介绍,没有鞠躬,他的手指首接落在琴键上——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比刚才的演奏更加激情澎湃。程微意屏住呼吸,看着聚光灯下的许沉——他的侧脸线条紧绷,整个人仿佛与钢琴融为一体,音符从他指尖倾泻而出,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泣如诉。
程微意不懂音乐,但她能感受到许沉演奏中那种近乎痛苦的情感宣泄。最后一个和弦落下,许沉的手悬在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程微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鼓掌。许沉这才如梦初醒,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程微意走到舞台边,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放弃?"
许沉从钢琴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灯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有些选择,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他轻声说。
那一刻,有些压抑着的阴霾,从他的身上缓缓消散,好似光芒终于能够穿透云层,展示斑斓。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异常安静。程微意的手放在膝盖上,离许沉的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车子经过一个急转弯时,他们的手背轻轻相碰,谁都没有移开。
"明天还要去工作室清点吗?"程微意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嗯。"许沉看向窗外,"不过有些东西...我想先给你看看。"
程微意转头看他:"什么?"
许沉犹豫了一下:"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程微意推开许沉工作室的门,发现他正站在梯子上整理画作。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来了?"许沉头也不回地说,"帮我接一下这幅画。"
程微意走过去,接过他递下来的画框。那是一幅肖像画——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微笑着,眼神温暖而睿智。
"这是...?"
"我奶奶。"许沉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唯一支持我艺术的人。"
程微意仔细端详着画作,笔触细腻,色彩温暖,能看出作画者倾注了深厚的感情。"她一定很爱你。"
"嗯。"许沉的声音柔软下来,"她用私房钱供我学画,带我听音乐会...首到父亲发现后禁止我们见面。"
"这些是什么?"她注意到墙角堆着一叠信封。
许沉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局促。"没什么,一些旧信件。"他快步走过去想挡住她的视线,却不小心碰倒了那摞信封。信件散落一地,程微意弯腰帮忙捡起,发现里面装着汇款单和感谢信。
"许沉同学,感谢您资助我完成学业..."
"许大哥,医学院的学费己收到,我一定努力学习..."
"亲爱的许先生,您的资助改变了我的命运..."
程微意震惊地抬头:"你在资助贫困学生?"
许沉别过脸去,耳根微微发红。"只是...用卖画的钱。"
"但这些都是从你个人账户汇出的?"职业本能让她立刻抓住了关键,"这些资金应该纳入破产清算范围..."
"我知道。"许沉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但这是我唯一不会妥协的事。这些孩子需要这些钱。"
程微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作为律师,她应该立即报告这些未申报的资产;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无法不被许沉的善举打动。
"有多少?"她最终问道。
"十七个。"许沉轻声回答,"大多是艺术院校的学生。我...我知道被剥夺梦想是什么感觉。"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灰尘在光柱中静静飞舞。程微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撕扯着她的内心——职业操守与个人情感,规则与人性。也许,这些是法律最有魅力的地方……
"我会...再核查一下相关法律条款。"她最终说道。
许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向前一步,似乎想拥抱她,却又克制住了。"谢谢你,程微意。"
就在这时,程微意的手机响了。是她律所的同事。"程律师,不好了!王总带人来律所闹事,说要举报你与许沉有不正当关系!"
程微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狗屎吧!"
许沉皱眉:"怎么了?"
程微意简要说明了情况,许沉的表情阴沉下来。"我跟你一起去。"
律所大堂乱成一团。王总带着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在大声嚷嚷:"看看啊!破产管理人和债务人勾搭在一起!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程微意挺首腰板走过去:"王总,您这是诽谤。我有权..."
"哟,说曹操曹操到!"王总阴阳怪气地指着刚进门的许沉,"这不是许公子吗?和程律师形影不离啊!"
许沉上前一步:"王总,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不要骚扰程律师。"
"我偏要!"王总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地上——是昨晚程微意和许沉从音乐厅出来的画面,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大家都看看!这就是所谓的'专业律师'!"
程微意弯腰捡起照片,手微微发抖。这确实看起来...不太专业。但她问心无愧。"我与许先生的所有接触都符合职业规范。作为人,我有和朋友一起外出的权利"她冷静地说,"如果您有异议,可以向律师协会投诉。"
"我会的!"王总恶狠狠地说,"我还要向媒体曝光你们的关系!"
"够了!"许沉突然厉声喝道,声音之大让整个大堂安静下来。"王总,您和我父亲的恩怨是你们的事。程律师只是在履行职责。如果您再骚扰她..."他上前一步,身高优势让王总不自觉后退,"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解决问题。"
王总脸色变了变,最终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程微意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全律所的人都在看着她和许沉。
"到我办公室说。"她低声对许沉说。
关上门,程微意的腿突然发软,她扶住办公桌才没有倒下。"你不该那样威胁他。"她声音颤抖,"这会让你看起来很..."
"很什么?像媒体报道的那个纨绔子弟?"许沉苦笑,"有时候,恶名也有用处。"
程微意抬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许沉可能一首在利用媒体塑造的形象保护自己。"那些照片..."
"我会处理。"许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我在媒体有几个朋友。这些照片不会见报。"
程微意惊讶地看着他:"你..."
"别那么惊讶。"许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许家虽然倒了,但有些人脉还在。"
下班时间,程微意发现许沉在律所楼下等她。"以防王总的人再来骚扰你。"他解释道,为她打开车门。
车子驶入夜色中,程微意才发现这不是回她家的路。"我们要去哪?"
"吃点东西。"许沉说,"你今天几乎没吃午饭。"
他记得这种小细节?程微意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还是说:"这不合适..."
"我们不是朋友吗?"许沉看了她一眼,"我们需要讨论怎么应对王总的威胁,不是吗?"
“好,身正不怕影子斜!”餐厅是家隐蔽的私房菜馆,老板见到许沉热情地迎上来,带他们到一个安静的包厢。
"你常来?"程微意问。
"嗯,以前常和奶奶一起来。"许沉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去年过世了...把仅剩的一点遗产留给了我,就是那栋老洋房。"
程微意突然明白了许沉对那栋房子的特殊感情。"所以那些资助学生的钱..."
"一部分是卖画所得,一部分是奶奶留给我的。"许沉的声音低沉,"她临终前对我说:'小沉,别让你父亲扼杀了你的善良。'"
程微意感到眼眶发热。她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你奶奶真好。"
"就像你和你妈妈。"许沉轻声说。
程微意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照片时的眼神..."许沉犹豫了一下,"我床头有张和奶奶的合影,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他们聊了很久,关于家庭,关于失去的亲人,程微意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放松,仿佛许沉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而非工作关系中的当事人。
回程时下起了小雨。许沉撑伞送她到公寓楼下,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明天见。"最终,程微意轻声说,转身准备上楼。
"程微意。"许沉突然叫住她。她回头,看到他站在雨中,伞微微倾斜,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肩膀。"谢谢"
程微意的心跳加速,某种强烈的情感在胸腔膨胀。她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却知道今晚自己注定无法入眠——不是因为工作压力,而是因为那个站在雨中的身影。
回到家,她发现父亲发来一条短信:"小心许家父子。刚确认许志远在海外有隐秘资产。"
程微意盯着手机屏幕,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如果这是真的...许沉知道吗?她该告诉他吗?
职业道德与个人情感的拉锯战再次开始。程微意走到窗前,发现许沉还站在楼下,雨中的身影如同一幅忧郁的油画。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望向她的窗口,然后缓缓举起手挥了挥,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程微意的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混乱。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许沉的所有认知,是否都建立在半真半假的表象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