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沉霜

第15章 土壤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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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微雨沉霜
作者:
珞狸
本章字数:
6860
更新时间:
2025-07-08

周一早晨的物理实验室弥漫着酒精灯的味道。程微意把玩着手中的电阻器,余光瞥见教室后门溜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苏晓猫着腰,像只灵活的老鼠一样窜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坦白从宽!"苏晓一把掐住程微意的大腿,声音压得极低,"周五晚上你和许沉怎么回事?全校都在传你们在天文台约会!"

程微意手一抖,电阻器掉在实验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程微意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前排几个女生回头看了一眼,又交头接耳地转回去。

“晓晓大人明鉴啊!我可没有。程微意捡起电阻器,指尖微微发烫,只是碰巧遇到。"程微意推搡着苏晓,小声道。

苏晓翻了个白眼,从书包里掏出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校园论坛的热门帖子:《震惊!年级第一学霸与酒吧打工妹共赏流星雨》,配图是天文台上她和许沉并肩站立的背影。

"这角度..."程微意皱眉,"是张悦拍的?"

"重点不是谁拍的,是许沉的反应。"苏晓划到下一页,展示许沉在帖子下的回复:【天文观测是面向全体师生的科普活动,欢迎更多同学参与。另,请尊重他人隐私,删除照片。】

程微意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暖流。许沉没有否认,也没有道歉,而是用他一贯彬彬有礼又固执的方式维护了她。

"他挺有种的嘛。"苏晓坏笑着用胳膊肘捅她,"所以,你们到底——"

"程微意同学。"物理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既然你朋友这么热情,不如你们俩来演示一下串联电路?"

全班哄笑。苏晓吐了吐舌头,拉着程微意走向实验台。她故意选了许沉旁边的位置,在接电线时"不小心"把程微意往许沉那边推了一把。

程微意踉跄了一下,许沉条件反射地扶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温暖干燥,透过校服传来令人安心的热度。

"小心。"许沉松开手,耳尖微微发红。他推了推眼镜,指着电路图说:"电流从这里..."

程微意盯着他翕动的嘴唇,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听许沉讲课。他的声音不像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那样刻板,而是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兴奋,讲到关键处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

实验结束后,苏晓借口去厕所溜走了,留下程微意一个人收拾器材。许沉默默走过来,帮她整理散乱的电线。

"谢谢。"程微意说,"为论坛的事。"

许沉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必谢我。"他把电线绕成整齐的线圈,"对了,这周六市图书馆有个天文讲座,要一起吗?"

程微意正要回答,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李老师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程微意,校长找你。"

校长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程微意站在地毯中央,盯着墙上那幅"厚德载物"的书法作品。校长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旁边坐着她的"继父"——母亲的情人周志明。

"微意啊,"校长放下茶杯,"听说你最近和许沉走得很近?"

程微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周志明最讨厌她和"正经人家"的孩子来往,怕她丢人现眼。

"普通同学关系。"她盯着自己的鞋尖说。

周志明冷笑一声:"普通同学会半夜一起看星星?你知道许沉父亲是谁吗?省教育厅的许正国!"

程微意猛地抬头。许沉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

"微意,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校长语重心长地说,"许沉是要保送清华的苗子,你呢?连及格都困难。周总好不容易把你安排进我们学校..."

"我……会注意的。"程微意机械地回答。她太熟悉这套说辞了——你配不上,你不该,你不能。从父亲欠债跑路那天起,这些话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她能怎么办?离家出走?没用的,那显然不是理智的做法。至少,至少先把高中读完!

离开办公室时,周志明拽住她的手腕:"再让我看见你和那小子在一起,就滚回你那个赌鬼父亲那儿去。"

程微意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廊拐角处,苏晓正焦急地等着她:"怎么样?老秃驴骂你了?"

程微意摇摇头,把校服领子拉高遮住发红的眼眶:"晓晓,帮我个忙。"

"说!"

"告诉许沉...周六我不能去了。"

苏晓瞪大眼睛:"就这?我还以为你要我去揍校长呢!"

程微意勉强笑了笑:"顺便...别告诉他原因。"

周六清晨,程微意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揉着眼睛打开门,看见苏晓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许沉。

"Surprise!"苏晓一把掀开许沉的帽子,"看我把谁带来了!"

许沉看起来有些尴尬,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苏同学说你生病了...我带了些药和笔记。"

程微意僵在门口。她租的这间地下室又小又暗,墙上还留着上个月债主泼的红漆痕迹。而现在,A大附中最优秀的学生就站在她脏兮兮的门垫上。

"进来吧。"最终她侧身让出一条路,"地方小,别介意。"

许沉的目光扫过墙角堆放的泡面箱和用报纸糊住的破窗户,但什么也没说。他放下袋子,从里面掏出退烧药、水果,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是这周的物理笔记。"许沉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却工整无比的公式旁边,画着小小的火箭和星星,"重点我都标红了。"

程微意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某页边缘的胶带——那里原本应该是被撕破的,许沉细心地把它粘好了。

"其实我没生病。"她突然说。

苏晓夸张地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去买饮料!"说完就溜出门去,还"贴心"地把门关得震天响。

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可怕。程微意能听见许沉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那个小小的火箭指针一圈一圈地转着。

"我知道。"许沉突然说。

程微意抬头:"什么?"

"我知道你没生病。"许沉推了推眼镜,"张悦告诉我了,校长找你谈话的事。"

程微意的手指攥紧了笔记本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所以许沉是来可怜她的?还是来划清界限的?

"程微意。"许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父亲是谁,和我交什么朋友没关系。这也是我一首没和你谈及家世的原因。"

窗外的阳光透过报纸缝隙照进来,在许沉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微意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在阳光下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一点琥珀色,像她小时候收集的玻璃弹珠。

"你爸会同意吗?"她听见自己问,"教育厅长的儿子和酒吧打工女混在一起?"

许沉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轻轻撕下一角报纸,让更多的阳光照进来:"我六岁时,父亲反对我参加天文兴趣班。"他转过身,"我绝食三天,最后他妥协了。"

程微意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好学生也会叛逆。"

"只对重要的事叛逆。"许沉也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所以,天文讲座...?"

"去!当然得去"程微意把笔记本抱在胸前,"不过你得先帮我补课,我物理真的烂透了。"

许沉眼睛亮了起来,立刻从书包里掏出更多笔记本:"我从高一的内容开始整理..."

门突然被推开,苏晓抱着三杯奶茶闯进来:"我买了情侣第二杯半价...呃,你们怎么还穿着衣服?"

程微意抓起枕头砸过去,许沉的耳朵红得像桌上的草莓。

周一的物理课,程微意破天荒地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虽然答错了,但李老师惊讶的表情让全班都笑了起来——除了张悦。

下课后,苏晓神秘兮兮地拉着程微意躲进女厕所:"我有个计划。"

"你又想干嘛?"程微意警惕地问。

"帮你和许沉创造机会啊!"苏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传单,"下个月校园文化节,我们班要出个节目。猜猜谁被选为总策划?"

程微意看着传单上苏晓歪歪扭扭的字迹——《罗密欧与朱丽叶》现代改编版,差点被口水呛到:"你疯了?让我演戏?我演那个发疯的蝴蝶可行?"

“这个剧本没有蝴蝶。”苏晓无语。

苏晓坏笑着凑近,"是让你和许沉在排练期间培养感情!我特意选了天文主题的改编版,朱丽叶在阳台看星星时遇见罗密欧..."

程微意正要反对,厕所隔间里突然传来冲水声。张悦冷着脸走出来,在洗手池前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真恶心。"张悦甩着手上的水,"你以为许沉会真的喜欢你?他不过是可怜你罢了。我劝你们,收起你们那套贱货的把戏。"

程微意握紧了拳头,却被苏晓拦住。

"哎呀,有些人酸得连洗手液都不用呢。"苏晓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微意,我们走,去找你的罗密欧讨论'星象'去~"

程微意被苏晓拽出厕所,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害怕——害怕张悦说的是真的,害怕许沉真的只是出于同情。

"别理她。"苏晓捏了捏她的手,"许沉看你的眼神,瞎子都看得出来有戏。"

程微意望向窗外。操场边上,许沉正和几个天文社的同学调试一架望远镜,阳光给他的白校服镀上一层金边。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许沉突然抬头,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对她笑了笑。

那一瞬间,程微意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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