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当日,东市“大唐风华”旗舰店外,早己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几乎堵塞了半条街。
轻扬的乐声自店内溢出,与糕点的甜糯、雅致的熏香交织,勾得过往行人频频驻足,深嗅那诱人的芬芳。
昔日古朴的店门焕然一新,高悬的彩灯与飘扬的绸带,将喜庆渲染得淋漓尽致。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门楣两侧用彩绸精心扎作的萌版龙女与陆文远。
它们比寻常画作更添几分圆润与憨态,色彩鲜亮得晃眼,风一吹,便轻轻摇曳,仿佛活过来一般,逗趣可爱。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郎君,兴奋地扯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嚷:“娘亲快看!那小人儿会对我眨眼睛呢!”
稚语引来周遭一片善意的轻笑,其他孩童见了,更是拍手欢呼,雀跃不己。
店内更是另一番天地。
衣香鬓影间,人潮涌动。
既有腰缠万贯、神情精明的富商,亦有折扇轻摇、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
然人群中,尤以那些被“萌物”这新鲜词儿勾起好奇的官宦女眷为多。
她们或牵着自家粉雕玉琢的孩儿,或与三五知己相携,一双双妙目顾盼流转,对这满店的新奇布置啧啧称奇。
初见那些与惯常审美截然不同的“娃娃”,许多人面上不免掠过一丝错愕。
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儒生更是微微蹙眉,低声与同伴议论这是否“合乎礼仪”、“有失庄重”。
可再仔细端详,那份稚拙中透出的天真烂漫,那份独特的娇憨可爱,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心头微软。
目之所及,无论是墙上悬着的丝绸挂画,还是窗棂边贴着的彩纸剪影,无一不是那些萌得叫人心都化了的Q版形象。
一步一景,皆是巧思,妙趣横生。
而人群最是密集之处,当属那“龙宫寻味”的糕点专区。
几样新巧点心刚刚摆上案头,便惹来一片低低的惊叹与吸气声。
“瑶光泪珠冻”以玲珑剔透的琉璃小盏盛着,那冻子澄净得仿若初凝的晨露,几点金黄桂花点缀其间,摇曳生姿,真如瑶池仙境落下的泪珠,又似夜空中凝固的星子。
“龙宫夜宴酥”则捏成了小巧的海螺与贝壳形状,惟妙惟肖,表皮酥脆,内馅是咸鲜惹味的海苔虾蓉,一口下去,仿佛能尝到海风的气息。
再看那“陆郎画意糕”,墨色酥皮上随意散落着几粒乌亮的芝麻,宛如宣纸上的墨点。
轻咬一口,内里却是雪白细腻的甜馅,一黑一白,一浓一淡,那份文人墨客的雅致与风骨,便尽数融于这方寸之间的滋味了。
试吃的贵妇小姐们个个赞不绝口,预订的食盒订单,转眼便在案几上堆成了小山。
苏大娘守着她的“将军茶叶蛋”,那醇厚的香气依旧是人们的最爱,锅前同样排着长龙。
吉时到,乐声一转。
苏小语身着一袭浅葱色的改良襦裙,裙摆保留了唐襦的宽博,却在袖口与腰身处巧妙收束,缀以同色系的精致盘扣,既有唐风的飘逸雅致,又不失行动间的几分明快利落。
她深吸一口气,抚平了裙摆最后一丝褶皱,这才手中托着一枚打磨得温润光滑的萌版瑶光木雕,含笑登台。
“诸位来宾,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股令人愉悦的鲜活气。
“常言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小女子却以为,真正的风雅,当能入寻常人家,伴日常朝夕。”
“今日的奇趣雅集,便是想将那些遥不可及的故事,化作诸位手中可触碰的温暖,守护一份童心烂漫,传承一脉风雅意趣。”
台下掌声雷动。
那些平日里见惯了庄重古板之物的女眷和小孩子们,看着她手中那可爱的木雕,个个眼神发亮,喜爱之情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此等萌物,非凡匠不可为。”
苏小语话锋一转,并未居功。
“其制作者,乃是城中大匠,鲁诚师傅。”
她知晓鲁师傅的秉性,并未请她亲临,而是命人将几幅精心绘制的速写画作挂在身后。
炭笔勾勒下,一个微驼的背影,一双专注的眼睛,一双仿佛能点石成金的巧手,跃然纸上。柳三变更是神通广大,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动了那位以孤高怪癖闻名的鲁大师,借来了几件鲁诚早年名噪一时的木器杰作——
一座微缩楼阁,斗拱飞檐,无一不精;一只机关雀鸟,触动机括便能振翅欲飞。
这些“镇场之宝”作为非卖品展出,更显其珍贵。
苏小语盛赞其匠心独运,以及对传统技艺的坚守与创新。
鲁诚虽未到场,其名号与作品的精妙,己在宾客间掀起一阵波澜,不少人当场便西下打听,欲向这位怪才求购或定制木器。
人群的一角,裴母林氏携着几位平日交好的贵妇人,正悄然旁观。
她们皆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命妇,眼光素来挑剔。
起初不过是受邀前来,带着几分审视与寻常应酬的心态,此刻却早己被现场新奇活泼的氛围和苏小语从容自信的谈吐所吸引。
“这苏掌柜,倒真是个妙人。”一位夫人低声对裴母道。
“寻常商贾,只知夸耀自家货物,她却懂得先扬其匠人,此等胸襟气度,实属难得。”
裴母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小语身上,眼中的赞赏几乎掩饰不住。
雅集正酣,苏小语抽身来到后院稍作歇息,检查着备用的物料。
后院的小花园里,几位贵妇人正避开前堂的喧嚣,赏花闲谈,为首的正是裴母。
“苏掌柜,辛苦了。”
裴母见了苏小语,赶忙主动开口,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仪。
苏小语连忙行礼:“夫人言重了。诸位贵客能赏光,是小店的福气。”
“这园子里的花草,虽非名品,却被你照料得生机勃勃,很有野趣。”
裴母的目光从一丛盛开的秋菊转向苏小语,话里有话。
“便如你这家店,新奇大胆,却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难得,实在是难得。”
她顿了顿,心中念头微转,目光落在苏小语身上,看似随和地问道:
“女子经商,抛头露面,总会招来些非议,想来不易吧?”
这话温和,却似一把软刀,句句都在考量。
苏小语心中虽微微一凛,面上却笑意不减,从容应对得体:
“回夫人的话,谋生而己,无分男女。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却是自己过的。”
“若事事在意旁人看法,岂不寸步难行?倒不如做好分内事,让那些非议,都变成见证。”
她这番不卑不亢的言辞,让裴母眼中的欣赏更浓了几分。
同行的几位贵妇人也暗暗交换着惊奇的眼色。
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见识气度竟丝毫不输她们这些见惯风浪的当家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