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施主请进.......”忽地,院内传来杀生明王的声音,“我说过,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只是,你们你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晚上一些。”
不急不缓,像在叙述一个早己存在的事实。
“果然,每次见面,明王都是这般充满了仪式感啊!”苏策冷笑。
“善哉,善哉。”
“他们是谁?“
“施主可先猜上一猜。”
“不必了,我想,应当是长生宗的修士吧......”苏策冷笑,“原来你临时离开,是为了收拾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你这是在帮我呢,还是......为了显示你的威仪所在......”
明王声音温润如玉:“菩萨可杀一救百尔。”
苏策冷笑:“可最终你还是要杀了这些孩子......也许还有我。”
明王叹息:“杀人,如向空中掷斧,最终必将回落伤己......是以,因果报应,道生亦无可回避。”
杀人都能说出如此崇高的道理。
你怎么不去死!
苏策心头乱骂,却又听得法王说道:“隔空说法,终究难见其心......施主,不准备进来聊聊?”
当真是盛情难却啊!
苏策一咬牙,一步跨入院子。
既然躲不了,跑不掉,何不索性大方迎了上去?
......
圣寿寺,大雄宝殿。
苏策握紧斩妖刀,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大殿。
一阵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烛火摇曳,佛陀高坐云台,右手掌心托着一盏古旧的青灯,灯焰不是常见的橘黄,而是一种柔和的银白色。
袅袅轻烟,竟分作了数十缕细丝。
苏策皱了皱眉:“这是……”
“佛前灯,燃的是寺中历代高僧的舍利子。”
杀生明王跪坐佛前,背对着他们,正在轻轻敲击木鱼,“咚......咚......”木鱼声不急不缓,却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苏策讥笑道:“法王莫非在为所作所为忏悔?”
“经书说:诛后必行度亡法。”
“又说:若人杀生,当诵咒八千遍,得清净眼......”
法王停下手中木鱼,缓缓转身,一声轻叹道:“可惜,我道号‘杀生’,纵有如此作行,予我,却没有任何意义。”
久未说话的星落原突然道:“和尚,寺里的其他人呢?”
明王淡然道:“去了该去处。”
星落原指着佛像,声音瞬间变得尖锐:“何为该去处......你说得该去处,莫非在佛陀泪血之中。”
明王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苏策抬头,这才发现佛像的眼角,竟渗出一行血泪,顺着金箔的面颊,慢慢地滴落了下来.......
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明王右手展开,法剑如水流般游动。
当佛像的下一滴泪血,落在斩妖刀上时,两人同时动了。
剑光先至。
明王的剑如寒月破云,不带风声,却斩裂了浓缩于眼前的无尽时空。
苏策横刀格挡,刀剑相击的刹那......
“铛!”
气浪炸开,明王的白衣纹丝不动,苏策却是连退数步,靴底在青石地上犁出两道深深裂沟。
喘息未定,第二剑己至咽喉。
苏策折身后仰。
刀锋贴面撩起,瞳孔之中,飘下几根被斩落的发丝......
比起方才在山间的写意从容,明王所展示出的威势,却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完了!
一股冰凉的气息凝在他心头:这死秃驴,实在太过深不可测啊!
攻击远未结束。
两人错身瞬间,明王左掌结印,金刚铃震响:
“唵!”
音波如锤,轰得苏策耳鼻溢血,神识深处,一抹金色光芒骤然闪亮:
“瞳境,开!”
世界骤然凝滞。剑气凝固,淡金色的领域中,明王以一种怪异的姿态,静止了下来,剑尖离他眉心仅三寸。
没有半分停滞。
苏策的刀己闪电般劈向明王脖颈......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电光火石之间,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诵经声,忽地穿过瞳境的界壁,如惊雷般自虚无处而来。
“咔嚓!”
一声轻响,刀光寸断,瞳境如镜面般碎裂。
眼前骤然地一暗。
复明时,巨大的反噬之力,如排山倒海般狂卷而至,冲击之下,踉跄后退不止。
这怎么可能?
霎时之间,苏策竟是怔住了。
“你所依仗的瞳术,不过是识心辨物的妄见而己,实在是漏洞百出。”明王站在三丈外,剑尖垂地,负手轻叹。
苏策不由得心下一震。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明王继续道:“《楞严经》又说:见见之时,见非是见......悟这个道理,它便困不住小僧了......”
什么意思?
“吾身吾心,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精妙心中所现物。”
“所以呢?”
法王悠悠道:“参悟不到这个道理,你的瞳术,终究算不上无懈可击。”
他为何要给我讲这些?
“和尚,试试这个!”
清音未落,早己蓄势待发的星落原,银针己浮空而起。
蓝汪汪的针尖首指明王咽喉。
“他如此,你亦如此,二者并无分别。”明王叹息,“小星官,你的坠星针,是杀不了我的。”
左手微抬,指尖轻点最近的一盏油灯。
“噗”地一声轻响,火焰暴涨,在空中凝成一个圆圈,将星针全数吸落其中。
缠绕手心的金刚铃发出“铛”的一声清响.......
是催命的铃声吗?
刹那间,苏策脑中冒出无数念头,心底处,却霍地涌起一阵绝望之意。
方才还能有来有回跟他战上几回合啊?
......
LED灯管发出的柔光,竟刺得苏策睁不开眼。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左手抓住了护栏。
不锈钢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药物的味道,让他想起圣寿寺里燃烧的檀香......
"我...回来了?"
颤抖的手指摸向胸口,病号服下却没有任何伤口。
"又是一次轮回吗?"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本该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此刻却干净得可怕。
但当他凝神细看时,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的纹路流动。
“吧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宁宁站在了门口。
依旧是那件驼灰色过膝风衣,芥黄色细褶长裙,鼻尖轻皱,笑意盈盈,与梦中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