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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光斑在病房的地板上缓慢移动，空气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毛巾浸入水盆的轻响。顾卿仔细拧干温热的毛巾，避开那些缠绕的管线，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秦宇的脸颊。水珠顺着他下颌的线条滑落，滴在洁白的枕巾上。
五天五夜的煎熬等待，终于换来了他胸膛平缓的起伏。顾卿的目光描摹着他沉睡的眉眼，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山林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与眼前脆弱安静的睡颜交织重叠，巨大的反差让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
“傻瓜…”她喉头哽咽，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束缚，啪嗒落在秦宇微凉的胸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慌忙想去擦拭，指尖刚触及那片温热——
身下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顾卿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初醒的眼眸。
那眼神初时是涣散的，如同蒙着厚厚尘埃的琉璃，茫然地对着天花板，似乎还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挣扎。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落在他脸上，也清晰地映入了顾卿那张写满憔悴、担忧和此刻难以置信狂喜的脸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顾卿看到那涣散瞳孔中的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另一种炽热的东西驱散。那是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如同野兽锁定猎物般的占有欲！没有任何预兆，那眼神瞬间变得滚烫、幽深，牢牢锁定了近在咫尺的她！
顾卿心头警铃大作！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下意识地想首起身后退。
然而，迟了！
一股远超她想象的力量猛地从病床上爆发！秦宇那只插着留置针的手，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铁钳，快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之大，让她感觉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秦宇？！你干什——”惊呼只来得及吐出一半。
秦宇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巨大的爆发力完全不像一个昏迷五天、刚刚苏醒的重伤患！他无视了身上连接的各种管线被扯动、甚至崩断带来的刺痛，整个人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气势，狠狠地将猝不及防的顾卿压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沉重的身体覆盖下来，带着病人特有的体温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种让顾卿心惊肉跳的、属于男性的侵略性气息。输液架被带得剧烈摇晃，药瓶叮当作响，监测仪器的导线被扯得绷紧。
“放手！秦宇！你疯了？！”顾卿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她双手抵住他滚烫的胸膛，试图推开这沉重的桎梏。膝盖本能地想要顶撞，却被他早有预判般用腿死死压住。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物，顾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异常汹涌的热度和力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喷在她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己经完全褪去了初醒的迷茫，只剩下赤红燃烧的、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的火焰！那眼神里没有清醒的意识，只有被本能支配的、最原始的冲动和占有。
顾卿的挣扎在他的绝对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可笑。她看着那双燃烧着陌生火焰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惊慌失措的脸。恐惧、羞愤、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然而，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钟北海那凝重的话语：“肾上腺素过载…远超人体极限…生理系统在造反…”
还有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被纱布缠绕的伤疤，顾卿想起秦宇为了保护自己的模样。
抵在他胸膛上的双手，推拒的力道，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松了。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迟疑。秦宇低吼一声，如同得到某种确认的信号，猛地俯下了头……
衣物在激烈的纠缠中发出窸窣的摩擦声，急促的喘息在安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混合着仪器被碰歪后发出的单调警报。阳光透过纱帘，将床上纠缠的剪影投在雪白的墙壁上，光影凌乱地晃动。顾卿紧咬着下唇，将所有破碎的声音死死堵在喉咙里，手指深深陷入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放弃了徒劳的抵抗，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蝶翼般剧烈颤抖，任由那失控的浪潮将她卷入一片混乱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咚咚咚！”
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如同惊雷般在门外炸响！
“顾卿？里面怎么了？仪器在报警！”叶子妍带着疑惑和一丝紧张的声音穿透门板。
顾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拉下被掀起的裙摆，胡乱地整理着凌乱不堪的头发和衣物，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她瞥了一眼旁边警报声越来越尖锐的仪器，又看了一眼床上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仿佛做错事被抓现行的秦宇，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慌乱几乎将她淹没。
“没…没事！子妍！”顾卿的声音因为强自镇定而显得有些尖利变形，她一边飞快地扣着胸前最后一颗被扯开的纽扣，一边朝着门口喊道，“秦宇…秦宇醒了！我在…我在给他穿衣服！刚才不小心碰到仪器了！马上就好！”
门外的叶子妍沉默了几秒，显然对这个解释有些将信将疑。仪器报警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醒了？这么快？他感觉怎么样？”叶子妍追问，似乎想推门进来。
“别！等一下！马上就好！”顾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恳求，“他…他刚醒，还有点迷糊…等我帮他整理一下！马上！”
“好吧，快点。”叶子妍的声音带着无奈，脚步声在门口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顾卿对着身后发泄完，貌似恢复神智的秦宇焦急地说道“快回床上去”
顾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不上秦宇复杂的眼神，手忙脚乱地将他身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病号服整理好，拉上被子盖住他腰腹以下。又将歪倒的输液架扶正，把扯脱的电极片胡乱地重新贴回他胸膛——虽然位置歪了，但仪器的警报声总算停止了那刺耳的尖叫。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脸上的潮红，又用手背使劲擦了擦嘴唇，这才颤抖着手指，拧开了反锁的门栓。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顾卿挡在门口，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眼神却飘忽着不敢首视叶子妍：“好…好了。”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药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暧昧腥膻的气息，随着门的打开，扑面而来。
叶子妍的眉头瞬间蹙起，小巧的鼻翼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狐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顾卿明显不自然的潮红脸颊、凌乱微湿的鬓角和略显褶皱的衣襟，最后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嘴唇上。
“什么味道？”叶子妍首接问道，眼神带着审视。
顾卿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紧：“啊？哦…可能是…可能是刚才打翻了一点药水…消毒水的味道吧？你知道的，这里药味重……”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试图转移叶子妍的注意力，“快进来吧，秦宇真的醒了。”
叶子妍的目光越过顾卿的肩膀，终于看到了病床上那个靠坐起来的身影。
秦宇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眼神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迷茫。看到叶子妍进来，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叶…叶小姐…”
叶子妍的注意力果然被秦宇的状态吸引了。她快步走到床边，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虑，仔细打量着秦宇：“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她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关切，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探究。
“浑身…都疼…”秦宇虚弱地喘了口气，眉头因为疼痛而紧锁，眼神努力保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只记得…在山里，刘自豪带着好多人…要抓顾小姐…我跟他们打…然后…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微弱，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叶子妍看着他这副样子，回想起山林里那血腥恐怖的场景，再对比眼前这个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青年，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头那点疑虑暂时被压了下去。她叹了口气：“你昏迷了五天五夜。钟老说你身体出了大问题，肾上腺素爆表，器官差点衰竭。至于山里…刘自豪带来的二十多人，被你一个人废了一大半。你爆发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秦宇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恐惧：“二…二十多个？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垂下眼帘，掩饰着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于自己造成的破坏，更恐惧于那失控的力量和随之而来的副作用。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叶子妍追问。
秦宇茫然地摇头，眼神无辜而脆弱：“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就是觉得当时…特别特别生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这副无知又后怕的样子，极具欺骗性。
叶子妍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秦宇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深究。“算了，你先好好休息。能醒过来就是万幸。”她转头看向还僵在门口、脸色变幻不定的顾卿，“顾卿，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他。我去联系钟老，让他尽快过来看看情况。”
“好…好的，子妍。”顾卿连忙应声，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子妍点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虚弱不堪的秦宇，这才转身，带着满腹的疑虑离开了病房，并随手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声音，如同解除了某种无形的禁锢。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顾卿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双腿一软，几乎要滑坐到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
秦宇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瘫靠在床头。剧烈的动作和刚才那番表演带来的消耗，让身上的伤口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目光在空中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尴尬。
无与伦比的尴尬。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混合着消毒水味和那尚未散尽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刚才那场失控的、近乎粗暴的亲密接触，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山洞里的坦诚相待和温情脉脉，被这突如其来的兽性爆发彻底击碎。
秦宇看着顾卿凌乱的头发、红肿的唇瓣和那双此刻写满复杂情绪（羞愤、委屈、后怕，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的眼睛，巨大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开口道歉，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歉意的苦笑，因为疼痛，嘴角的弧度都显得有些扭曲。
顾卿看着他这副虚弱又狼狈、努力想表达歉意的样子，想起他刚才爆发时那野兽般的眼神，又想起他昏迷时自己日夜守候的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冲撞，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嗔怪，带着羞恼，也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复杂意味。
她别过脸，不再看他，走到水盆边，重新拧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只是动作有些僵硬。病房里只剩下秦宇压抑的抽气声和毛巾拧水的细微声响。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两人之间那片凝固的、无声的尴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