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熙熙攘攘的人声没能留住秦宇回家的渴望,今天他太累了,走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刘胖子用仓库隔出来的鸽子笼。秦宇脑子里还在过电影似的回放着车上的点滴,那把伞被他像供菩萨一样放在床头柜上,连包装塑料膜都舍不得拆。他起身去拿泡面,热气熏着脸,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她主动送我……是不是有点意思?借伞……是不是想再见?脸红……会不会真看上我了?他甩甩头,把倒好热水的泡面碗搁在桌上,目光却像被磁铁吸住,又粘回那把伞上。蓝白相间,干净得像刚出厂,纯白的伞柄崭新,唯独上面挂了个突兀的红色吊坠,形似小锥子,足有十厘米长。秦宇拿在手里要仔细观摩,叮咚!墙上那破旧的挂钟响起,提醒着秦宇己经十点了。
秦宇才想起刘胖子之前打过的电话,话筒里是黏腻又急躁的声音,背景隐约还有女人的娇嗔和喘息:“……去把后天要用的料搬下楼!再去隔壁街五金店买两箱钉子备着!别忘了,他家十点半关门,你记着点!学校那再有两天这活就利索了!”随后对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那句没说完的“来了来了,今天火气大,美人你得好好给我……”伴着忙音被掐断。
后天的事非要今天折腾?秦宇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迟早得病!”秦宇暗骂了一句放下雨伞。担心五金关门,买不到的话又得挨骂。泡面也顾不上吃了,胡乱扒拉两口,抓起雨衣就冲出门——那伞金贵着呢,如果下雨弄脏了明天怎么还?还得靠它再见佳人。
第二天刚擦亮,五点不到秦宇就哈欠连天地杵在车库门口了。背包里小心装着那把伞,他盘算着今天得好好表现,留个好印象,最关键——一定要问出她的名字!
指针都快蹦到五点半了,本该最晚回来的刘胖子,现在破皮卡连个鬼影都没有。秦宇心里猫抓似的,惦记着见白鹿,也懒得再等,自己跳上公交就往学校赶。
摇摇晃晃到保安亭,秦宇凑近张叔:“叔,昨天停车场那仙女……哦不,代课美术老师,叫啥?教哪个班?”
“天仙似的姑娘,我个糟老头子哪好意思打听?”张叔揶揄地斜他一眼,“咋?昨儿说两句就勾了魂儿了?”
在张叔面前,秦宇那点贫嘴功夫立刻上线:“嘿!老头儿,瞧不起谁呢?少爷我今天必拿下!抱得美人归信不信?”
“就你?”张叔嗤笑,上下打量他那身沾着油漆点子的旧衣服,“扔人堆里都扒拉不出来!赶紧干活去!主任催命呢,明天干不完扣你工钱!”
秦宇悻悻地溜达到体育馆。死胖子一上午不见人影,估计昨天“操劳”过度瘫床上了!他忿忿地冲空气比了个中指,干到中午,肚子咕咕叫,打算去食堂祭五脏庙。刚走到门口,远处一道熟悉的倩影飘然而至——是她!
秦宇心头一跳,小跑着迎上去,话到嘴边却卡了壳,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老、老师好!”
白鹿明显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赶忙用手背掩住上扬的嘴角:“同学好。” 声音轻柔,带着点刚下课后的沙哑。
秦宇臊得耳根发烫,挠着后脑勺:“那个……昨天谢谢啊。我叫秦宇,你呢?” 他总算把名字问出来了。
“白鹿。不客气。” 白鹿浅笑着伸出手。那手雪白纤细,像块温润的玉。秦宇赶紧在自己裤子上使劲蹭了两下才敢握上去——入手竟是一片微凉,骨节分明,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柔软。“美术老师的手都这样的啊”他心里感慨,触了一下便慌忙松开。“要……一起吃个饭吗?”他鼓起勇气邀请。
“上了一上午课,下午没课了,想早点回去歇会儿。”白鹿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歉意地摇摇头,声音也透着疲惫,“等下次……” 她话未说完,一声惊惶的呼喊像炸雷般劈来:
“秦宇——!出事了!快、快回去!你师父出事了!” 张叔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脸都白了。
秦宇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懵:“啥?我师父?他怎么了?!”
“不清楚!刚主任接警察电话,说……说在什么昨晚让人给砍了!今早才被人发现!好不容易才知道是给咱学校干活的,通知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张叔的话又快又急,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秦宇心口。
秦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手脚瞬间冰凉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砍了”两个字嗡嗡作响。他下意识转身就要跑,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等等!” 白鹿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我送你去,开车快。” 她快步跟上,拉了一把僵在原地的秦宇,“跟我去停车场。” 张叔还在后面喊:“东西我找人送!有事跟主任说一声!” 秦宇哪还顾得上回应,像个提线木偶般被白鹿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她的车。
车上,空调的冷风也吹不散秦宇心头的寒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睛首勾勾盯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清。白鹿一手把着方向盘,侧脸看了他一眼,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又透着一丝冷静:“别太慌,到医院才知道具体情况。如果不是被扎中要害……通常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她的话语像羽毛拂过,却没能拂去秦宇心头的巨石。
“麻、麻烦你了……” 秦宇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此刻他心乱如麻,像掉进了冰窟窿。再厌恶刘胖子,那也是他在这个陌生城市唯一的浮木。要是胖子真没了……他不敢想下去,只能机械地祈祷: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一路死寂。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稳,秦宇就看见几个警察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他跌跌撞撞冲过去,声音嘶哑:“我师父!刘大强!他怎么样了?!”
警察警惕地打量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证件照片:“你认识刘大强?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徒弟!一个村的!我叫秦宇!他到底怎么样了?!” 秦宇急得几乎吼出来。
“你先冷静。需要通知他的首系亲属过来。” 警察语气严肃,避开了关键信息。
“他没家人了!就剩我了!” 秦宇的心猛地沉下去,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警察和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吧。”
“轰——” 秦宇感觉头顶炸开一道惊雷,瞬间将他劈得魂飞魄散。不用进医院……首接去局里……人……难道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安静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