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回归,接下来的数日里,弟兄们过的很不太平,他们这些早己变得散漫不堪、甚至都难以被称作军人的士兵们,慢慢也有了些许改变,他们逐渐开始恢复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像是队列练习、长跑训练等。
再给他们制作好训练计划的同时,我也没有闲下来。
我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准时准点地前往军需处,团里的军需官姓王,他有一脸浓密的大胡子,所以大家平日里都叫他王大胡子。
这天,我如往常一样来到军需处,发现王大胡子正在忙碌地指挥着士兵们清点武器弹药。
我脸上挂着些许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开口说道:
“王老哥啊,您这都数了多少遍啦?再数这些东西也不会多出来的!您看能不能先把我们连的武器发下来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包烟,趁着他不注意,悄悄地塞进了他的口袋里。王大胡子并没有制止我的这个小动作,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感慨地说道:
“唉,就这么点东西,大家还都惦记着呢!我这个军需处长可真是不好当啊!”
我连忙陪着笑,继续说道:
“诶,王老哥,您可别这么说呀!您这可是能者多劳啊,自然得多操点心啦!”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说的王大胡子很受用。
接着,他在我的胸口上轻捶了一圈开口说道:
“就你狗日的嘴甜,算了,早晚都要发给你们,回去叫人来搬东西吧,只是有一样啊,把枪都给老子看住了,别再让底下那帮瓜娃子们拿出去卖喽!”
“放心吧,王老哥,我晓得!”
我开口回应道,说完我便乐颠颠地跑开了回去叫人来搬东西。
很快我便带着士兵们将武器装备搬回了我们的驻地,等看到这些武器装备时,我又不禁感到一阵的头痛。
整个连队一百多号人,可发给我们的只有七十多支老套筒和十几支川造步枪,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就是那挺捷克轻机枪了,不过弹药也少的可怜,只有一箱机枪弹,每个人分配到手的弹药只有十几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
其实这老套筒和汉阳造他俩系出同门,只不过了老套筒是最老版,因其枪口的铜制套圈而得名,而在后来生产的汉阳造,则是没有了这一部件。
望着眼前这一堆与烧火棍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武器装备,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就这样的家底子,能上阵杀敌吗?
就在我沉思之际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连长,那些武器都发下去了,接下来该咋个办哦?”
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他叫韩大光,长相粗犷为人憨厚,所以大家伙都喊他大憨。
“瓜兮兮嘞,让弟兄们好好熟悉熟悉武器,虽然不能练习实弹射击,多练练举枪瞄准也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特别是那些新兵噻!”
我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很快命令就下来了,要求我们做好准备三天后出征,与命令一同送达的,还有每个士兵三块大洋的安家费。当我的手触碰到那些沉甸甸的银圆时,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
要知道,往昔出征打仗之时,往往只有在战事结束后,才会统计伤亡,发放抚恤金和安家费。然而此次,竟破天荒地在战前就早早地下发了,这种反常之举令我不禁心生惶恐,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思及此处,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召集起麾下的一众弟兄们,按照规矩,每逢出征之前,我们都要做三件事:留遗书,剃头发,最后还要祭拜关老爷。
紧接着,我迅速从众多兄弟当中挑出了最能说会道的快嘴秦福,让他去镇上找个写字先生和剃头匠来。
替兄弟们代笔写下遗书,毕竟,在我的这支队伍里,加上我识文断字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大多数弟兄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
“此番出征乃是为国而战,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每个人都必须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妥当,等快嘴一回来,大家以班为顺序,留好遗书!”
我看着下方因为这几天的训练,己经能列出一个整齐方队的士兵们开口说道。
不过片刻的工夫,就见快嘴连拉带扶地弄进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这快嘴脚步匆匆,那中年人的长衫后摆都被带得飘了起来,模样显得有些狼狈。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屋内,快嘴小心翼翼地将其扶到桌旁,让他稳稳当当地坐下。
快嘴喘了几口气,然后才开口介绍道:
“连长,这位可是咱镇上那赫赫有名教私塾的孔先生!”
孔先生虽然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慌乱,但还是赶忙整理了下自己的长衫,端正了坐姿,朝我微微颔首示意。
我不敢懈怠,立刻抱拳还礼,对这些教书育人的老师,我还是有着几分敬畏的,接着我带着几分诚恳说道:
“那就有劳孔先生大驾了,我这些弟兄们大多都是些大老粗,平日里拿枪杆子还行,提起笔杆子就抓瞎了。还得烦请先生为他们代写家书,这两块大洋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收下!”
说着,我便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孔先生看到大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儒雅的神情,连忙摆了摆手,连退两步,拱着手说道:
“岂敢,岂敢!各位军爷,即将出川抗战,那可是去守土保国,是为国家、为民族舍生忘死的英雄。老夫能为这样的壮士们代写家书,实乃荣幸之至,岂敢妄言酬报!”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戴着黑框圆眼镜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敬重。
于是我再次抱拳,语气更加坚定地说:
“先生客气了,这钱您无论如何都要收。我的这些弟兄们,平日里没啥子文化,平时嘴里也没个把门的,都是些粗人。他们跟家里人说话,肯定是废话、屁话一堆,但还烦劳先生都给记下来!”
说完,我转身面向那些站成方阵的士兵们,扯着嗓子喊道:
“以班为单位,依次上前,都不要乱啊!都给我像个军人的样子,别在先生面前给老子出洋相!”
“是!”
“晓得咯!”
“……”
几个老兵七嘴八舌地回应着,接着他们便开始按照班级顺序,依次走向孔先生。
有的士兵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有的士兵则一脸严肃,还有的一边走着,嘴里还嘟囔着自己想给家里人留的话。
孔先生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眼神里满是敬佩。
“先生好,你就写,老汉儿,我们即将出川去打国仗,不知啥子时候才能回来,不能继续留在您身边尽孝喽,还有还有,婆娘,如果我死逑喽,一定要把老子滴儿子养大,你可以改嫁,但儿子不可以改姓!”
说话的是一班长马浩,他先向孔先生问了个好,又鞠了个躬,这家伙又高又瘦兄弟们平日里都管他叫“麻杆”。
“狗日嘞麻杆,搞快些噻,兄弟伙些都等着嘞!”
“对头,对头!”
“……”
这时不断有人在身后开口催促道,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发笑,这帮家伙还真是上不了台面,净说些狗屁倒灶的话,我默默的走到了一旁,用手肘捅了正倚着墙叼着烟袋的陈明武说道:
“陈老哥,你不去写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