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防空洞内仍弥漫着火药与泥土混合的气息。苏婉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心跳如擂鼓,耳中回荡着方才顾承泽奔向炮火时的脚步声。她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死死攥住那封密信,仿佛那是维系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绳索。
她不敢再停留片刻,迅速整理衣襟,将信藏入袖中夹层,借着缝隙透出的微光辨认方向。防空洞深处有一条隐蔽的逃生通道,是她在混乱中瞥见的唯一生路。她咬紧牙关,提步穿行于黑暗之中,脚步虽轻却坚定。
待她终于从另一侧的出口钻出,己是夜幕低垂。远处仍有零星枪声传来,但法租界的方向灯火稀疏,尚算平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一身残破军服,满身尘土血迹,若贸然进入租界,势必引人注目。于是她绕至一处废弃民居,翻找片刻,寻得一套素净女仆装束换上,又用布巾裹住头发,才悄然混入街巷。
法租界依旧繁华,洋楼林立,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与战场的惨烈形成鲜明对比。街头巡逻的日军便衣三五成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苏婉儿低垂眼帘,缓步前行,心中默念父亲交代的地址:旧书店晨曦书屋。
她在一家小摊前停下,佯作挑选围巾,趁机向摊主打听:请问晨曦书屋怎么走?
摊主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闻言微微皱眉:姑娘,你可得小心些。那地方不常开门,老板也不爱见外人。
我有要事。苏婉儿低声回应,递上几枚铜钱,劳烦告知。
老者接过钱,叹了口气:穿过这条街,左拐第三条巷子尽头便是。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那书店里,常有些洋人来往,模样古怪得很。
苏婉儿点头致谢,转身离去,心头却隐隐泛起一丝异样。白俄商人、旧书店、神秘乐谱……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层的秘密。
晨曦书屋藏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门楣斑驳,窗棂紧闭。苏婉儿轻轻叩响木门,良久,门缝间探出一只灰蓝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她。
我是苏家之人。她低声开口。
门内沉默片刻,吱呀一声,门缓缓开启。屋内昏暗,唯有桌上一盏煤油灯发出微弱光芒。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俄男子坐在桌后,身穿旧式呢制西装,手中握着一本泛黄的书籍。
你迟到了三年。他用流利的俄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淡。
苏婉儿微微一怔,随即以俄语回应:时间错乱非我所愿。我奉命前来取物。
男子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许久,终是点了点头。他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件,推至她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
苏婉儿伸手欲接,却被他按住手腕。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你可知这乐谱的代价?
不知。她坦然道。
那便去查。男子冷笑一声,松开手,但它己被染血。
苏婉儿翻开信封,果然见其中夹着一张泛黄的乐谱,纸张边缘有暗红色痕迹,尚未完全干涸。她心头一紧,正欲细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男子脸色骤变,迅速起身将窗帘拉严: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大门被猛地踹开,数名黑衣人闯入,手持短刃,目光狠厉。苏婉儿迅速将乐谱塞入怀中,退至墙角。男子抄起一根铁棍挡在门前,怒吼道:快走!
她毫不犹豫冲向后门,在一片混乱中逃入夜色。身后传来激烈的搏斗声,但她无暇回头,只能拼尽全力穿梭于狭窄的巷弄之间,首至确认无人追踪,才躲入一间废弃的仓库喘息。
她取出乐谱,就着月光仔细端详。那些音符排列整齐,节奏却怪异非常,仿佛隐藏着某种密码。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她猛然回头,只见顾承泽站在阴影中,衣衫破损,脸上沾着尘土,眼神却依旧锐利。
你怎么……还活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比你想象的更难死。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乐谱上,让我看看。
苏婉儿将乐谱递给他,看他翻阅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的曲谱。他低声道,这是一种古老的密码方式,用音符代表字母,组合起来便可解读信息。
你能解开吗?
可以试试。他抬头看向她,但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问题是——你父亲三年前就布置好了这一切。
苏婉儿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这乐谱上的笔迹,是他三年前留下的。顾承泽指着一处细微的墨渍,而且,这种密码形式,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你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它,除非……他早己预知我们会来到这个时代。
可他是如何做到的?苏婉儿喃喃自语。
也许,顾承泽缓缓道,玉佩的秘密,远不止我们所知的那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与疑惑。乐谱背后的真相,似乎正在揭开一段更为深远的阴谋。
而此刻,夜风拂过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某个即将揭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