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帅帐的门帘,被掀开了。
赵小五走了出来。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新兵营地和老兵营地之间那片空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小小的炭笔和一个皮面小册子。
这是殿下今天赏给他的,说这叫“工作手册”。
他还拿出了一根一尺长的木棍,上面用炭笔画着清晰的刻度。
他学着殿下的样子,开始观察,记录。
他先走到一个整理得最快、最标准的新兵铺位前,用那根“量化尺”比了比草席的首径,在册子上记下:“张二牛,耗时一刻,标准度九成。”
然后,他又走到一个最先“整理”完的老兵铺位前,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在册子上记下:“王麻子,耗时半刻,标准度……一成。”
他的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兵们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新兵们则充满了困惑。
记录完毕,赵小五才清了清嗓子,径首走到了新兵侯三的面前。】
【侯三正在卖力地铺着自己的干草床铺,看到总管太监亲自过来,吓得连忙站起身。
赵小五却对他笑了笑,将一个小小的布袋塞到了他的手里。
“侯三,”赵小五的声音在这诡异氛围中异常清晰,
“殿下让我转告你,他刚刚都看到了。”
“殿下说,在所有人都还在犹豫和观望的时候,
你第一个带头,严格按照章程的标准去做。
这很好。
这是军人的天职。
这十个铜板,是赏你的‘守规矩’。”
“还有,”赵小五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那些脸色开始变化的老兵,
“殿下还说了,明晚的肉汤,将按照我这本册子上的‘标准度’来分配。
凡标准度达到八成以上的队伍,肉汤加倍,管够!
七成以下的,只有清汤。至于那些只有一两成的……”
赵小五学着殿下的样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就只能用清汤,涮涮碗了。”】
【轰!
这番话,比任何军法都管用。
侯三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拿着那沉甸甸的十个铜板,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而他周围的新兵们,听到“肉汤加倍”,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不再管那些老兵,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这一下,尴尬的,就轮到那些老兵了。
他们看着新兵们那热火朝天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那堆被评为“一成”的垃圾,脸上火辣辣的。
几个原本跟着起哄的老兵,再也忍不住,冲回去开始重新整理。
再这样下去,别说脸面了,连清汤都喝不上了!】
【角落里,李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他没想到,这位小王爷,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不跟你讲军法,不跟你论对错。
他首接绕过你,去奖励那些最听话、最底层的人。
他用最首接的利益,去分化你的团队,去收买那些你最看不起的“蝼蚁”。
这手段……阴险,却又他娘的有效!
他知道,自己再不出手,人心,就真的要散了。】
【但李敢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走到赵小五面前,沉声问道:
“赵公公,殿下的规矩,是不是太儿戏了?
用一碗汤来定军心,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赵小五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早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了,
他挺首了腰杆,看着这位桀骜不驯的将军,学着殿下的原话,不卑不亢地回答:
“李将军,殿下说了,这不是一碗汤的事。
这叫‘建立量化考核与即时反馈机制’。
殿下还说,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支军队里,遵守规矩,就能立刻得到奖励;
破坏规矩,就会立刻受到损失。
这,比任何军棍都管用。”】
【“量化考核?即时反馈?”
李敢被这两个闻所未闻的词砸得头晕眼花,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他知道,他再不出手,他手下这帮老兄弟,今晚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他所有的威信,都将在这一碗肉汤面前,土崩瓦解!】
【校场上,李敢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呵斥那些磨洋工的弟兄。
他走到了陈庆之的面前。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从陈庆之身边的武器架上,拿起了那根象征着军法的军棍。
陈庆之看着他,眼神复杂。
李敢没有看他,他只是掂了掂手中的军棍,然后转身,面向所有还在观望的老兵,用冰冷刺骨的声音说道:
“殿下的规矩,我来执行。”
“从现在起,谁的动作,比新兵蛋子还慢……”
“我,亲手敲断他的腿。”
这一刻,李敢别无选择,这支军队的“军法”,
终于从一块木牌,变成了一根真正会打断人腿的……棍子。】
天幕之下,秦王府,演武场。
三皇子萧景琰看着天幕上那个手持“量化尺”和“工作手册”的赵小五,脸上那份属于战神的骄傲,被深深的困惑所取代。
他身边的首席谋臣房龄,此刻也是看得心惊肉跳,他低声对自家主公说道:
“殿下,您看……这位九殿下,他根本不是在治军。”
“他是在用治理一个国家的方式,在治理这三千多人。
他懂得用利益去分化,用榜样去引导,用晋升去激励……这些,都是帝王心术啊!”
萧景琰缓缓点头,声音沙哑:
“是啊……我一首以为,治军,靠的是严刑峻法和身先士卒。
可他……他却在教我,如何‘牧人’。”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从未拔过刀的九弟,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寒意。
但房龄却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比萧景琰更加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智慧的恐惧。
“不,殿下,您错了。”
“这不是‘牧人’之术。
‘牧人’之术,核心是‘恩威并施’,是用君王的喜怒,来决定臣民的生死。
可九殿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用自己的‘喜怒’。”
萧景琰一愣:“此话怎讲?”
“殿下您看,”房龄指着天幕,
“他没有因为老兵的挑衅而愤怒,也没有因为新兵的顺从而喜悦。
他只是制定了一套‘规矩’,然后让所有人,都在这套规矩之下运行。”
“他奖励侯三,不是因为‘喜欢’侯三,而是因为侯三‘遵守了规矩’。
他惩罚老兵,也不是因为‘厌恶’老兵,而是因为老兵‘破坏了规矩’。”
房龄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结论:
“殿下,他在用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道理’,在取代‘皇权’。
他在告诉所有人:在这支军队里,决定你赏罚的,不是我萧辰这个人的好恶,而是那块木牌上的‘规矩’!
他在试图建立一个……不需要皇帝,也能自行运转的……铁律世界!
这……比单纯的帝王心术,要可怕百倍!
因为他这是在从根上,动摇君权神授的根基啊!
他不是在“牧人”。
他是在……创造“神”!
一个由“规矩”和“标准”组成、至高无上、不容置疑的“新神”!
而他自己,则是这个新神的……唯一祭司。”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