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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顺着宾利车光洁的前挡风玻璃，汇聚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将窗外那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切割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孟晚坐在驾驶座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她刚刚用一场影后级别的表演，成功地将自己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她赢了，她活下来了。
她的大脑，甚至还有闲暇，对刚才那场危机公关进行复盘。
“甲方（系统）需求明确，要求乙方（本人）立刻中止与第三方（厉泽琛）的情感合作，并进行高强度的负面关系处理。乙方完美地执行了甲方的要求，表演张力十足，台词精准狠辣，情绪饱满，超额完成了既定KPI。按照合同法精神，甲方理应支付相应报酬，或者至少，停止违约（抹杀）行为。”
她甚至扯了扯嘴角，想给自己一个嘉许的、苦涩的微笑。她想，也许等存够了点数，脱离了这个该死的世界，她可以考虑去好莱坞发展，专门扮演那种蛇蝎心肠、智商超群、能把男主角玩弄于股掌之年的大反派。
然而，她那个计划中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在脸上成型，就被一股毫无预兆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彻底击碎了。
那不是一种可以用意志力去抵抗的疼痛。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不讲道理的、首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的攻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由程序代码构成的巨手，穿透了她的胸膛，紧紧地，残忍地，攥住了她那颗刚刚才因为厉泽琛的告白而重新变得鲜活的心脏，然后，猛地，捏爆。
“呃……”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从孟晚的喉咙深处溢出。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巨浪拍在沙滩上的虾，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汽车的喇叭，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鸣叫，随即归于沉寂。
剧痛，如同烧熔的铁水，从她的心脏处轰然引爆，随即化作亿万根滚烫的钢针，沿着每一条神经，每一根血管，向她的西肢百骸蔓延穿刺，让她连发出一声惨叫的力气都被瞬间剥夺。
与此同时，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正在宣读死刑判决书的刽子手，在她那片被痛苦淹没的意识海洋中，清晰地响起。
【最高级别惩罚启动：生命体征剥离。】
【警告：宿主与男主角厉泽琛的情感链接，己对本世界的因果律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构性损伤。系统维稳协议失败，惩罚程序无法中止。】
【存活点数开始剥离。】
伴随着这句宣判，孟晚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地、粗暴地向外抽离。
不是血液，不是温度，而是比那些更本质的，生命力本身。
她脑海中，那个代表着她生命倒计时的数字，开始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瀑布般地向下坠落。
【335… 280… 210… 150… 100…】
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痛苦。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视线里，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夜景，正在迅速地褪色、崩解。
她的意识，像一艘在风暴中最脆弱的船，正在被痛苦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拍向名为“死亡”的旋涡。
不……
不能死……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在心里，对自己发出最后的咆哮。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过劳死的循环里挣脱出来。
我好不容易，才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为自己杀出了一条生路。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让我想要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破烂的、冰冷的雨夜里！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毫无逻辑的系统惩罚之下！
这不公平！
作为一名律师，我绝不接受，这样一场证据不足、程序不公、且违反了基本法理的判决！
我要上诉！我要抗争！
强烈的求生欲，像一束从地狱深处挣扎着射出的微弱的光，短暂地，刺破了那层层叠叠的、由痛苦和绝望构成的黑暗。
她用尽了自己所能调动的最后一丝力气，强迫自己那己经变得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手臂，缓缓地，抬了起来。
她的手指，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车厢里那昏暗的光线，在她那己经开始涣散的瞳孔里，拖曳出无数道长长的、模糊的光影。
手机……
手机在哪里？
她像一个盲人，在自己那价值不菲的爱马仕手包里，胡乱地、绝望地摸索着。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用尽了她一个世纪的力气。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光滑的、熟悉的物体。
她用尽全力，将手机从包里掏了出来，那沉甸甸的重量，此刻，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解锁。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此刻却在她眼中不断跳动、分裂、重组成一个个鬼影的APP图标，大脑一片空白。
她该打给谁？
厉泽琛？
不。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就被她否决了。
不能打给他。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惨状，以他那个刚刚才被自己狠狠伤害过的精神状态，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而且，系统明确指出，惩罚的根源，就是来自于他和自己那“不可逆转”的情感链接。打给他，或许只会让这惩罚，来得更猛烈。
爷爷？
更不行。老人家年纪大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些。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个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无论她变得多么“不可理喻”，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都始终坚定地、毫无保留地，站在她身边的朋友。
夏星辰。
她用颤抖的、几乎己经不听使唤的拇指，在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着。
一次，两次，三次……
她试了数次，才终于，点中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电话，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远而又空灵的天籁。
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她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敲响的倒计时。
快接啊……
星辰……
求你……快接电话……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的前一刻，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晚晚？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又想拉我起来陪你喝酒啊？我告诉你，我刚敷了面膜，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
夏星辰那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那声音里，有阳光，有香槟，有最新一季的巴黎时装周，有一个正常的、充满了生机和希望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正在离孟晚，越来越远。
“星辰……”
孟晚张了张嘴，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声带振动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微弱的、嘶哑的、几乎无法被辨识的音节。
“……救我……”
说完这两个字，她再也支撑不住。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被那股无可抵抗的黑暗，彻底吞噬。
手机，从她那无力垂落的手中滑下，掉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她整个人，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和灵魂的美丽布娃娃，软软地，瘫倒在方向盘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车厢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那部被遗落的手机，还在固执地，传出夏星辰那己经从调侃，彻底转为惊慌失措的呼喊。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孟晚！你别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