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巷口的槐树己被雾完全笼罩,树干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根首通天际的灰黑色柱子。沈念攥着银镯站在巷口,指尖还留着方才的余温——当怀表指针停在“03:07”时,银镯上的缠枝莲纹突然发出微光,莲瓣尖端指向巷尾,薄荷香顺着雾气涌来,比记忆中外婆熬药时的气味更浓,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血渗进了药汤里。
平安药铺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的木牌早该在二十年前的拆迁中被拆毁,此刻却清晰地悬在雾里,“平安”二字的金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红的底色,像凝固的血。沈念推开门时,铜铃发出轻响,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光。柜台后的药柜层层叠叠,抽屉上的骨质拉手泛着微光,最底层的抽屉半开着,露出半卷泛黄的药方,“当归三钱,远志五钱”的字迹旁,画着只戴银镯的手,手腕内侧有道细长的疤痕,和自己去年被猫抓出的伤口,位置分毫不差,连疤痕末端的小分叉都一模一样。
“念儿该怕黑的。”熟悉的声音从药柜后传来,带着老藤椅吱呀的响声,像外婆坐在摇椅上哼歌时的动静。沈念绕过柜台,看见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蹲在炭炉前煎药,药罐里的汤汁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几片薄荷叶,叶片边缘卷着焦痕,像极了外婆生前总说“煎过了头”的那味药。女人抬头时,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沈念这才看清,她掌心握着半块怀表,铜壳上的缠枝莲纹缺了一角,和自己口袋里的那半块,恰好能拼合,缺口处还沾着点暗红,像当年嵌进去的血迹。
“外婆……”沈念的声音发颤,膝盖突然发软,险些跪在青石板上。女人放下药罐,伸出手,腕间银镯和她手中的镯子同时发亮,两道光在半空交织,映出二十年前那场火灾的碎片:浓烟里,穿旗袍的女人把银镯塞进小女孩手里,指尖的血滴在镯面上,瞬间渗进缠枝莲的纹路,“带着它走,别回头……”小女孩攥着镯子跑过巷口,身后的药铺在火里崩塌,槐树上的“拆”字被火舔成灰烬,而女人的身影,渐渐和雾中的旗袍女人重叠。沈念这才发现,女人旗袍下摆的暗纹,竟是用银线绣的缠枝莲,和银镯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活过来的藤蔓,在雾里舒展枝叶。
炭炉里的火星溅出来,落在沈念脚边,她这才注意到,药铺地面的青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人名和日期,其中一行用朱砂描过:“沈念,1995年7月15日,雾起。”日期旁边画着只银镯,镯面映着个小女孩的脸,和自己七岁时的照片一模一样。而女人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愧疚与释然:“当年没来得及告诉你,这镯子不仅是信物,更是钥匙,能打开雾里的门,也能关上过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