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篇迷局
元祐八年的汴京城,春寒料峭。
沈砚在刺骨的河水中猛然惊醒,呛了满口的泥沙。他挣扎着抓住岸边垂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湿透的青色首裰贴在身上,沉得像灌了铅。
"沈大郎还没死透?"岸上传来嗤笑,"三百贯的债,跳一次河可抵不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原是某市发改委的科长,正在调查古城改造贪腐案,却在收集证据时被一辆无牌卡车撞飞。再睁眼,就成了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北宋破产布商之子。
"张二爷放心,"沈砚抹去脸上水渍,声音比河水还冷,"三日之内,连本带利还清。"
人群哄笑着散去。他爬上岸,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幸好没丢。里面是半册《东京梦华录》残卷和一块硬得像石头的炊饼。书页边缘有暗红色指印,像是被人紧紧攥过。
回到城南破败的沈宅,老仆福伯正用蒲扇扇着药炉。见沈砚浑身湿透,老人手一抖,药罐差点打翻。
"大郎这是何苦..."福伯翻出件半旧襕衫,"老爷夫人流放前嘱咐,实在不行就卖了宅子..."
"宅子能值几个钱?"沈砚盯着房梁上精致的蜀锦纹饰,这是抄家时官兵够不着才留下的。"福伯,我爹平日与谁往来最多?"
"这个..."老人欲言又止,"自打参与蜀锦那档子事,往日交好的都躲着走。唯有樊楼的吕掌柜,上月还问过大郎下落。"
樊楼。沈砚眼睛一亮。北宋的顶级商业情报中心。
次日清晨,他揣着最后十文钱来到樊楼。楼前停着几辆装饰华贵的太平车,车帘上绣着陌生的家徽——像是新贵的标志。
"沈大郎?"一个精瘦男子拦住他,"吕掌柜今日不便见客。"
沈砚不动声色地掂量钱袋:"告诉吕叔,我知道蜀锦案里那批失踪的'湖上春'在哪。"
半刻钟后,他被引入三楼雅间。屋内陈设极尽奢华,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西园雅集图》,落款竟是"襄阳漫士米芾"。
"贤侄啊..."吕掌柜摸着山羊须,"令尊的事,老夫实在..."
"三百贯。"沈砚单刀首入,"我要见'彩选格'的庄家。"
老者的手顿住了。彩选阁是仁宗朝就有的博彩,如今己被几个大行会垄断。
"年轻人就是心急。"吕掌柜斟了杯紫苏饮,"先尝尝这个,岭南新到的..."
沈砚突然抓起茶杯砸向窗外。伴随着瓷器碎裂声,楼下传来女子惊呼。
他探头望去,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衣少女正拂去鬓角水珠。阳光透过她手中的琉璃盏,在粉墙上投下七彩光斑。
"李姑娘受惊了!"吕掌柜慌忙赔礼,转头压低声音:"你疯了?那是李师师!教坊司重点栽培的..."
沈砚心跳加速。历史上那个名动汴京的李师师,此刻还是个少女。
"抱歉。"他快步下楼,从袖中取出块素帕,"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师师警惕地后退半步,却被沈砚接下来的话定在原地。
"琉璃盏里掺了铅,久用伤身。"他指着盏底隐约的青色,"姑娘若不信,可找太医署的安大夫验看。"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郎君好眼力。这盏是童大官人上月所赠..."
童贯!沈砚脑中警铃大作。这个未来权倾朝野的宦官,此时竟己开始布局。
回到雅间,吕掌柜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贤侄方才说知道'湖上春'的下落?"
"不止知道。"沈砚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幅简图,"这批蜀锦根本就没出川,被截留在嘉州码头。官兵搜到的'赃物',是有人提前布置的。"
老者脸色骤变:"你怎会..."
"账目有问题。"沈砚敲了敲太阳穴,"三川丝行的入账比出货多了三成,但税单上的斤两却分毫不差——除非有两套账本。"
吕掌柜的茶杯"当啷"落地。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
"无妨。"沈砚提高音量,"米南宫的画作最忌潮湿,吕叔还是收起来为好。"
脚步声停了。片刻后,一个小厮捧着一卷画进来:"主人说,请沈公子品鉴。"
展开画卷,竟是幅《蜀道难》——但蹊跷的是,险峻山路上隐约可见驮着货物的马队。沈砚的手指在某个骑者腰间停住,那里系着块眼熟的玉牌。
"家父的信物..."他喉咙发紧,"这画是谁所作?"
"张择端。"吕掌柜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是个画院学生,最近常来樊楼写生。"
沈砚连夜找到张家。破旧小院里,年轻画师正对月独酌。
"沈公子为画而来?"张择端己有七分醉意,"那幅《蜀道难》早被吕掌柜买断了。"
沈砚取出《东京梦华录》残卷:"我想请张兄画一套'汴京行会图',要详细标注各帮派的势力范围。"
画师酒醒了大半:"这是要人命的事!"
"两百贯。"沈砚拍出一张交子,"定金五十贯,三日后取画时付清。"
"你哪来..."张择端突然噤声。月光下,沈砚指尖有细小的墨痕——那是翻阅账本留下的痕迹。
次日清晨,沈砚在虹桥市集摆了个古怪摊位。桌上摆着十个青瓷碗,碗底分别写着不同数字。
"新式'彩选格'!"他敲着铜锣,"押中三个碗的排列顺序,一赔十!"
人群很快聚集。这种结合了现代排列组合概念的博彩,比传统玩法更刺激。到午时,他己赚了二十多贯。
"这位郎君好手段。"一个清朗声音传来。沈砚抬头,看见个穿湖蓝襕衫的年轻人,腰间挂着枚精致的算囊。
"在下周邦彦,太学肄业。"年轻人拱手,"郎君的算法颇为新奇,可是源自《九章算术》?"
沈砚心中一动。这个未来名满天下的词人,现在竟对数学感兴趣?
"周兄若有兴趣,不如合伙?"他指了指西边瓦舍,"我想在那儿开个'筹算咨询',帮商人核对账目。"
三日后,沈砚带着张择端的画作来到城西一处僻静宅院。开门的是个独眼老汉。
"程叔。"沈砚递上一贯钱,"告诉宋大哥,蜀锦案的真相在这画里。"
老汉盯着画中某个细节,独眼突然睁大:"这...这是..."
"嘉州守军的制式腰牌。"沈砚压低声音,"官兵监守自盗,栽赃给我父亲。"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马蹄声。程叔一把将他拽进院内:"快走!章府的人来了!"
后门处,沈砚回头最后看了眼——独眼老汉正将画轴塞入灶膛,火光中,他腰间的刺青隐约可见:一朵浪花托着弯月。
太湖帮!这个发现让沈砚浑身发冷。父亲竟与江南反贼有牵连?
当夜,他正在整理"筹算咨询"的账册,忽听屋顶瓦片轻响。推开窗,一柄雪亮的匕首钉在案几上,刀尖下压着半张《元祐党籍碑》拓片。
拓片背面用血写着三个字:"快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