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九月初,溶洞深处的水滴声昼夜不息。武珝摩挲着青铜剑上的"照临四方"四字,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壁画上,与那位俚族圣女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阿箬,母亲...圣女当年是怎么死的?"武珝指尖描摹着壁画最后一幕——襁褓中的婴儿被宫女抱走,而圣女倒在血泊里。
女武士往火堆添了根松枝,火光忽明忽暗:"萧皇后命人将圣女缝入牛皮,曝晒三日而亡。临死前她咬破手指,在牛皮上画了这幅《日月图》。"她指向墙角铁箱,"真正的预言在那里。"
箱中牛皮卷已泛黄,但血迹绘制的图案依然清晰:一个女子持剑立于城楼,下方跪拜的人群中有汉官、胡商、俚族首领,甚至还有僧尼。最诡异的是女子面容处被刻意刮花,只留下一双与武珝一模一样的凤眼。
"这是母亲画的?"武珝声音发颤。
阿箬摇头:"是明空小姐十岁时临摹的。真迹在..."她突然噤声,耳朵贴向石壁,"有人来了!"
暗门滑开的瞬间,武珝的青铜剑已抵住来者咽喉。来人却是满身血污的冯智戴!他踉跄倒地,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阿妹...日月峒沦陷...阿爹被囚..."
原来假明空攻破山寨后,竟亮出皇帝密旨,指认冯盎勾结前朝余孽。而更令武珝震惊的是,冯智戴带来个漆盒,里面竟是李瑜生前常戴的玉冠!
"这是从假明空帐中偷出的。"冯智戴咳着血,"她与一突厥将领密谈时,称此物能开启杨公宝库。"
武珝捧起玉冠,内侧刻着细小的长安城坊图。她突然想起义父临终前夜,曾念叨着"曲江池底,火龙出水"——莫非是藏宝位置?
"我们必须回长安。"武珝攥紧玉冠,"假明空既冒充我姐,必有所图。"
三人从地下暗河潜出,在漓江畔劫了艘官船。顺流而下时,武珝将《盛世十策》摊在舱底研究。第七策写着:"都畿道有伏兵三千,可解玄武门之危。"落款日期竟是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门之变前夜!
"义父早预见会有此劫..."武珝恍然大悟。若当年李世民按此策布置,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骨肉相残。她继续翻阅,在最后一册发现惊人内容:"女主临朝,当以科举制衡世家,以军功震慑藩镇,以商路柔远人。切记:盛世根基在民不在君。"
九月十五夜,船至潭州。冯智戴伤势恶化,武珝只得独自上岸买药。市集上,她听闻长安最新消息:李世民已正式监国,但突厥大军突破朔方,距长安仅三百里!
"听说突厥可汗要找个武姓女子祭旗。"药铺老板压低声音,"说是前朝公主..."
武珝心头一跳。假明空这是要把她逼出来!正要离开,街角闪过个熟悉身影——感业寺的哑巴女童!小姑娘塞给她一封信就消失在人流中。
信是戴胄亲笔:"才人速离中土!陛下病逝,传位诏书被毁。秦王疑您勾结突厥,已发海捕文书。"
武珝将信笺揉碎。局势比她想象的更糟:假明空冒充她姐姐在外兴风作浪,而李世民又认定她是祸首。如今举目皆敌,唯有先找到义父留下的"杨公宝库",才能扭转局面。
回到船上,阿箬已为冯智戴处理好伤口。武珝摊开玉冠内的地图,发现标注红点的位置不是曲江池,而是皇城西南角的"光宅坊"!
"这里前朝是杨素府邸。"阿箬突然说,"传说有条密道直通大内..."
十月初,三人乔装混入长安。此时的帝都戒备森严,城门张贴着武珝的画像。他们趁夜潜入光宅坊,在一处废弃宅院的地窖里,找到扇刻着莲花纹的铁门。
玉冠就是钥匙。门开后,眼前是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壁上长明灯竟还亮着!甬道尽头是座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子。武珝刚要触碰,阿箬突然厉喝:"别动!"
她指着地面——石砖缝隙渗出黑色液体,是火油!三人屏息退出时,武珝瞥见墙上机关图:这密室连着皇城下水道,若引爆,半个宫城都会塌陷。
"这不是宝库,是陷阱!"冯智戴冷汗涔涔,"有人想炸皇宫!"
正说着,甬道那头传来脚步声。假明空带着突厥武士堵住出口:"妹妹,姐姐等你多时了。"
火光下,假明空的脸完美复刻了武珝的容貌,唯有左眉梢多了颗痣。她抚摸着青铜匣:"这里装着炀帝真正的传国玉玺,还有...李瑜的遗物。"
"你究竟是谁?"武珝剑指对方。
假明空大笑:"我是明空的影子,是萧皇后培养的死士,是..."她突然掀开衣领,露出倒悬的莲花烙印,"注定要替你而死的替身!"
原来当年萧皇后为保真正帝女,特意培养了个与明空相貌相似的婢女。江都宫变时,就是这个替身引开追兵,让明空得以逃脱。
"可惜啊,你姐姐到死都念着你。"假明空踢开脚边麻袋,滚出个骷髅头——天灵盖上插着支金簪,正是武珝母亲之物!
武珝眼前发黑。所以明空真的死了?那这些年的阴谋...
"别摆出那副表情。"假明空冷笑,"你以为李瑜怎么死的?他查出真相那晚,可是你亲爱的秦王世民亲自赐的毒酒!"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武珝踉跄后退,青铜剑"当啷"落地。阿箬趁机甩出暗器,却被突厥武士挡下。混战中,冯智戴点燃火折子:"阿妹快走!我引爆火油拖住他们!"
"不行!"武珝想去拉他,却被阿箬强行拽进侧道。身后传来冯智戴的怒吼:"记住!俚族儿郎,向死而生!"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整个地下通道开始坍塌。武珝与阿箬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下水道,浊流将他们冲进护城河。浮出水面时,皇城方向已是一片火海。
十月十五,李世民在玄武门城楼上,望着浓烟滚滚的光宅坊。亲兵呈上密报:"发现冯智戴尸首,武珝下落不明。假明空与突厥使者...也不见了。"
"继续搜。"秦王声音冰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谁也没注意,有个戴斗笠的老渔翁划着小船,载着两个"男子"悄然漂向渭河下游。船至灞桥,武珝最后回望长安,将玉冠沉入河底。
"娘子今后作何打算?"阿箬问。
武珝摸出贴身收藏的《盛世十策》:"义父让我等二十年。"她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我们先去洛阳,那里有义父留下的另一处布置。"
老渔翁突然开口:"娘子可识得此物?"他从舱底取出个铁匣,里面竟是半部《女帝经》!"这是李公当年寄存于小老儿处的。"
武珝翻开经卷,扉页上李瑜的字迹赫然在目:"珝儿,当你读到此文时,为师已不在人世。女主临朝非易事,需知刚柔并济..."
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义父早知她会走到这一步。河风拂过书页,露出最后一页的奇怪图案——是个标着红点的长安城微缩图,与玉冠内的地图恰好互补。两个红点连线延伸出去,指向洛阳城南的"立德坊"!
"去洛阳。"武珝擦干眼泪,"那里有义父留给我的真正遗产。"
小船顺流东去,背后长安城的烽火渐渐隐入地平线。属于武珝的漫长征程,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横跨三十年的棋局,此刻才露出第一枚真正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