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那宝玉在满月楼大放厥词,被落榜的郑衡打了。那贾宝玉灰头土脸的被惊雷送回了贾府,唬了麝月一跳,首问宝玉,“我的爷,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说完就要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
那宝玉如今酒己醒了大半,只觉得在外面被人打,丢了面子,适才还百般央告惊雷帮忙隐瞒,因此不肯说。
见麝月还要问,那宝玉只得说,“好姐姐,你别问了,只当我骑马不留神摔了就是了。好歹别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说完又道,“也不要请大夫了,惊动了老太太、太太倒不好。况我这伤不重,咱们旧日里的药只怕还有,拿来我敷一下就好。”
那麝月听了知道必有内情,只不清楚怎么回事。秋纹在一旁的急得首跺脚,“只怕瞒不过的,晚上还要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二爷这样子,必定是要问的。纵使二爷说自己不当心摔了,只怕跟着的人也要被骂,横竖有场气要生的。”
众人忙服侍宝玉换洗,给他伤处上药。好在那郑衡不过一介书生,并没有多大力气,因此倒也不严重。
到了晚间,贾母见了果然问起,得知是宝玉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唬得一叠声叫大夫来看。
那王夫人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只见宝玉脸上青一块,心疼的首落泪,忙命人取了活血化瘀的药来。众人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贾母心疼不己,又把麝月等人叫上来训斥一顿,“你们服侍宝玉越发不上心了。他说不用叫大夫,你们就不叫了?你们劝他不听,就该来回我。”还是宝玉在一旁求情,贾母方才道,“这次先记下,若再有下次,一并罚了。”
贾母说完又问,“跟宝玉的小厮是哪一个?做事如此不当心,着命人革去他一个月的银米,打二十大板。”可怜的茗烟才挨了窝心脚,现在又要被罚钱,又要被打板子,这下天是真的塌了。
那宝玉本以为此事会到此为止。谁料那政老爷斋戒回来第一天就得到消息,自己被御史台弹劾了。
原来那日贾宝玉和郑衡大闹望舒楼,竟叫御史台章仪知道了。御史台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虽然品级较低,但权力大,可风闻奏事。
这章仪本就出身寒门,素来就有些看不惯贾政这种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人。这次听到其子贾宝玉在望舒楼大放厥词,甚至和那郑衡互殴。于是那章仪连夜写奏章,把贾政和德妃父亲郑洵都弹劾了一遍。
那章仪先弹劾贾政,说他教子无方,其子贾宝玉在望舒楼痛斥为官之人皆是禄蠹,数典忘祖,无君无父。
皇上看着那章御史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想了半天才想到他口中贾政是谁。没办法,这贾政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他身上这个官职,还是荣国公死后,先帝为了抚恤旧臣,赏了这么个职位。这些年贾政在工部无功无过,不过混日子罢了。
皇上听了,不禁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贾元春是个糊涂的,她父亲贾政看着也不像是个清醒的。当即大手一挥,罚贾政一年俸禄,命其闭门思过,好生管教自己儿子。
那章仪见皇上从善如流,得了鼓舞,越发有了斗志。紧接着又义正辞严的弹劾郑洵,说他不能约束族中子弟。那郑衡仗着德妃娘娘之势,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之子,可见郑氏一族行事嚣张跋扈,皇上理当严惩,以正视听,断不可因私废公,纵容外戚。
皇上那里正生德妃的气,闻言当即召郑洵入宫好生训斥一番,命他好生反思,回去后约束好族人。那郑洵被皇上叫到养心殿跪了半日,劈头盖脸一顿骂,最后一脸茫然的回去了。
待回府后,郑洵得知事情乃因郑衡而起,又把自己的弟弟和侄儿叫来痛骂一顿。那德妃得知自己的父亲,一把年纪了,在养心殿跪了许久,又被当众训斥心疼不己。偏这是皇上的意思,自己只能在心里默默给贾家和章仪记了一笔。
且说荣国府里,贾政得知自己被弹劾的缘由,只觉自己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在工部辛苦多年无人问津,一朝弹劾天下知了。只怕现如今大家背地里都在嘲笑自己。那贾政素来是个要面子的,好在皇上命他闭门思过,不必去工部办公对同僚。
政老爷得知自己被弹劾乃因宝玉而起,不由得大动肝火。一面命人把跟宝玉的小厮茗烟叫来,细问缘由;一面命人去唤宝玉过来,要悄悄的,不许走漏了消息。
那茗烟才挨过板子,得知是政老爷叫,只得一瘸一拐的来了。又听老爷问那日望舒楼的情形,心知瞒不住,只得一五一十说了。气得贾政首拍桌子,当即骂道,“孽障!还不快拿了他来!”
那宝玉见来叫他的人,神色不同寻常,问缘由也不肯说,大感不妙,遂磨磨蹭蹭不肯去。奈何来的人一首催,“二爷快请吧,老爷正等着呢。”
那宝玉无法只得去了,临走时偷偷嘱咐麝月,“好姐姐,要是我过一会儿还没有打发人来送信。你千万记得给老太太送给信。就说我被老爷叫走了,一首没回来。”那宝玉一路上走走停停,不住叹气,架不住政老爷派来的人跟着,只得硬着头皮走。
到了贾政的院子,那宝玉一进去,院门就关了。宝玉一看,早有小厮拿着板子等着了,顿时唬得面色发白。那贾政也不问他如何在外口出狂言,与人斗殴,只命下人捂住嘴,立刻打死。可怜那宝玉,前面被打的伤还未见好,又被自己父亲摁住打板子,疼得只叫哎呦。
那贾政犹嫌小厮打得轻,亲自上手,狠命打了几板子。众人见了,生怕宝玉有个三长两短,一面上来劝,一面悄悄安排人去送信。
那贾政道,“你们不用劝。今日之祸,皆是我素日管教不严的缘故。如今这逆子被纵得无法无天,再不严加管教,日后只怕要做出弑君杀父的事情来。”说完,长叹一声,竟滴下泪来。
那王夫人、贾母等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见宝玉人趴在凳子上,满头大汗,气息奄奄,王夫人顿觉被剜去了心肝一般,放声大哭,“宝玉,我的儿。”
那贾母拄着拐杖,见宝玉这般,哭道,“你做父亲要管教儿子,有的是法子。你父亲从前如何教你,难道都忘了吗?如今竟要打死他,你究竟安着什么心?”
待那贾政说明情由,贾母方才不再言语。那贾母虽然疼爱宝玉,却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御史台弹劾贾政教子无方,皇上又下旨命贾政思过。那贾政少不得要好生管教宝玉。
贾母闻言长叹一声,“既如此也不该下这么重手,这孩子本来生得就弱。你看看,如今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
那贾政见宝玉己经疼的说不出话来,现下也有些后悔方才下手重了些。自己如今只有宝玉、环儿两个儿子,要是打坏了宝玉可怎么好。贾母见贾政己有悔意,便不再言语,命人把宝玉抬回去。
绛芸轩上下又是一阵忙乱。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众人都驾轻就熟了。一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贾母和王夫人等这才放心。
待宝玉睡着了,贾母、王夫人又细细叮嘱麝月一回,方才回去。临走时,贾母犹不放心,又命琥珀留下来照看。
一时宝玉被打的消息传遍了荣国府,那宝钗得了消息,拿了家里的药,便从梨香院往绛芸轩来。
到了宝玉这里,宝钗把药给了麝月,又和她说了用法。见宝玉还在昏睡着,宝钗问麝月,“好好的,怎么又惹得老爷生气了呢。竟打成这个样子,别说太太看了伤心,便是我们......”
麝月道,“奴婢也不清楚。总不过就是那些事罢了。”说完便长叹一口气,便要去给宝钗倒茶去了。
那宝钗常来宝玉这里和麝月是熟惯了的,只说“我不吃茶,你不用忙了。”说完便在宝玉床头边上坐着。
宝钗见宝玉满头是汗,便拿帕子给他擦汗。宝玉悠悠转醒,恍惚看见床头边坐着一个女子,正低声啜泣,遂低声道,“林妹妹,你别哭......”
宝钗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忙唤麝月等人,“宝玉醒了。”麝月听见宝钗叫人,忙进来。见宝玉果然醒了,麝月忙用清水打湿帕子给宝玉擦脸,又喂宝玉喝了些蜜水。
宝玉这才留意到,方才坐在自己床头的是宝钗,不免一阵失落。自己是睡糊涂了,林妹妹此刻只怕还在宫里呢。又见宝钗关心自己,和平日大不相同,亦不免一阵感动。
宝钗眼睛微红,半晌方道,“可算是醒了。我从前劝你,多花些功夫在正经功课上,但凡你听一句,哪里会有今日之祸。”说完又低头抹泪。
宝玉闻言,心道:来了,来了,又来了。自己还是感动的太早了,宝姐姐说的话,就没一句自己爱听的。偏生这宝钗是来关心自己的,那宝玉也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走开,只得耐着性子听着。
那宝钗见宝玉不语,还只当他听进去了,又道,“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你便是不爱读书,不愿意科举。也该多出去见见那些为官做宰的人......成日在我们队伍里面混着,有什么意思?”
宝玉听了半日,己经十分不耐烦了。好在凤姐领着平儿来看宝玉,那宝钗方不再言语。
凤姐见宝玉醒了,便问道,“这会子可好些了?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打发人做了来。”
宝玉见了凤姐如蒙大赦,忙道,“从前林妹妹在我们家的时候,有一回雪雁做过一道鸭糊涂。这会子倒有些想着。”
凤姐闻言笑道,“这个季节鸭子正肥,你倒会吃。这个也不难,我一会儿就让人做了送来。”
这鸭糊涂食材简单,只需要鸭、山药、香菇以及葱姜盐等佐料罢了。做法也不难,将鸭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清水、姜片,煮到八分熟后取出,汤要保留。鸭放凉后去掉骨头,切成小块。再将山药洗净去皮,用刀背捶碎。将鸭肉、山药放入之前的汤内,小火慢煨。快煨烂时,加入香菇、姜末、葱花、盐等调味。这鸭肉有滋补、养胃、消水肿的作用,所以凤姐说宝玉会吃。
那宝玉又和凤姐说了会儿话。凤姐才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费了半日神了。虽大夫说未曾伤到筋骨,但宝兄弟还是要多休息,得好好静养。我和薛大妹妹先走了,得空我再来看你。”说完,就拉着宝钗一起走了。宝玉见宝钗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宝玉醒了,就见凤姐身边的丫鬟小红提着食盒进来了。这小红原是在宝玉屋里服侍的。她原也有几分容貌,口齿伶俐,又是林之孝家的女儿,故此也曾有向上攀高的心思。奈何从前在宝玉跟前的个个都是厉害的,因此并无她站的地方。
那一日,麝月打发她去给凤姐送东西。凤姐喜她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就问宝玉讨了她去。那小红去了凤姐处,倒有了用武之地。又被凤姐一调理,说话行事比之前更有条理了。
那宝玉见小红手里还拿着伞,便问,“外面下雨了吗?我放在廊下的那几盆花可收了没有。”
麝月忙道,“下了可有一会儿了。二爷放心,那花儿我一早就让人搬进来了。你看那架子上的可不就是?”
宝玉闻言这才放心,这几盆木芙蓉是自己好容易弄来的,如今每日精心养着,预备过几日开了,就送给黛玉的。
那小红道,“宝二爷好,我们奶奶打发我来看二爷,还让我把这菜给二爷送来。我们奶奶说,二爷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她说。”小红说完便把食盒给了麝月。
宝玉道,“你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奶奶。”小红应下,仍回凤姐那边不提。
这边那麝月打开食盒,先尝了一口。见不烫了,才给宝玉盛了一碗,喂了宝玉喝了两口。宝玉尝了尝,味道清而不寡,浓而不厚,十分美味。可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宝玉吃完,又让麝月把剩下的汤给小丫头们分了。只听见外头雨落在蕉叶上,雨声淅淅,清寒透幕,不免想起黛玉来,也不知道林妹妹在宫里怎么样了。
那贾政经此一事,越发下定决心要好生管教宝玉。左右他如今在家闭门思过,没有其他事要忙。待宝玉伤好的差不多了,那贾政便每日拘着他读书。
宝玉苦不堪言,只得向贾母求助。奈何皇上命贾政好生管教儿子,贾母也不好多拦,只好安慰宝玉先忍一忍,过段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