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扬那句“别给我丢脸”,像冰冷的钢针,扎在舒圆圆紧绷的神经上。
下午的造型团队效率惊人。
几个小时后,镜子里那个苍白狼狈的舒圆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而精致的女人。
柔顺的长发被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一袭香槟色斜肩礼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细碎的水晶点缀在裙摆,随着动作折射出细碎的光。
妆容掩盖了眼底的憔悴,只留下略显苍白的唇色。
昂贵,得体,却像一件精心包装的商品。
舒圆圆看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银戒。
冰凉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契约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屈辱和不安,挺首了脊背。
盛泽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依旧无波无澜,只淡淡评价:“可以。”
【总算有点盛太太的样子。】
舒圆圆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集中精神——依旧是徒劳。
那该死的心声屏障,纹丝不动。
她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和细微表情里艰难揣测。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驶离冰冷的公寓,汇入虹清市傍晚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映在盛泽扬冷硬的侧脸上,光影明灭。
车内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舒圆圆攥紧了膝上的小手包,掌心一片冰凉。
老宅……盛家……那会是什么地方?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幽静的、绿树掩映的高档别墅区。
绕过精心打理的花园,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巨大欧式建筑前。
玉石阶延伸向上,巨大的雕花铜门敞开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悠扬乐声和谈笑声。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盛泽扬率先下车,没有等她,径首走上台阶。
舒圆圆提起裙摆,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叩响,每一步都像踏在冰面上,小心翼翼。
刚踏入灯火辉煌的门厅,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食物香气的暖风便裹挟着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男人低声谈笑,女人裙裾翩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门口。
舒圆圆瞬间成了焦点。
那些目光,带着审视、好奇、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慢和鄙夷。
空气里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哟,这就是泽扬新娶的太太?”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刻意的惊讶响起。
一个穿着宝蓝色丝绒礼服、身材微胖、妆容浓艳的中年女人端着香槟,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舒圆圆身上来回扫射,嘴角挂着虚伪的笑意。
“啧啧,真人比照片上看着……倒是齐整些。”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听说姓舒?家里是做什么的呀?以前在圈子里,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哼,哪来的野路子?婚礼当天跟人跑了的货色,也配进盛家的门?泽扬真是昏了头了!清纯知道了该多伤心!】
这恶毒的心声,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刺入舒圆圆的脑海!
是盛泽扬的姑姑,盛敏!
舒圆圆瞬间认出了她的身份。
“姑姑,”盛泽扬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一股天然的冷意,“舒圆圆。”
仅仅是介绍名字,连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没有。
盛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对这个介绍方式极为不满,却不敢发作,只悻悻地哼了一声:“哦,舒小姐。”
她刻意加重了“小姐”二字。
“舒小姐?”另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插了进来。
一个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踱步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笑容看似温和,眼底却毫无温度。
“听说舒小姐家里经营一家……民宿?”他刻意在“民宿”二字上停顿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民宿?开什么玩笑!这种小门小户也配?泽扬到底看上她什么?为了跟老爷子赌气?还是……另有所图?】
这是盛泽扬的二叔,盛康的弟弟,盛宏。
又一个!
舒圆圆感觉太阳穴开始隐隐抽痛。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平静得近乎僵硬的表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是的,二叔。叫‘舒心’。” 她的声音还算平稳。
“舒心?名字倒是不错。”盛宏呵呵一笑,眼神却更冷,“不过嘛,小地方玩玩可以。”
“既然嫁进了盛家,那点小生意……怕是顾不上了吧?泽扬也该让你收收心,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理。”
【赶紧把那破地方处理掉,丢人现眼!】
“二叔费心了。”盛泽扬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硬,“圆圆的事,她自己做主。”
【管好你自己。】
盛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却不敢再说什么。
“自己人,别站着说话呀!”
“嫂子,我是盛娇娇,泽扬哥的堂妹!嫂子真漂亮!”
一个穿着鹅黄色小礼服、看起来二十出头、长相甜美的女孩笑嘻嘻地凑过来,亲昵地挽住舒圆圆的胳膊。
【装什么清高!婚礼上跟人跑了的破鞋!要不是泽扬哥护着,谁看得上你?邓姐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你好!】
盛娇娇的心声和她甜美无害的笑容形成刺眼的对比!
舒圆圆被她挽住的胳膊瞬间僵硬,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她强忍着甩开的冲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好。”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过来,探究的,好奇的,鄙夷的。
那些刻意压低、却又足够让她听见的议论声,如同毒蛇吐信:
“听说了吗?婚礼当天跟别人跑的……”
“啧,那家民宿?好像还惹上官司了吧?林氏集团的林德在告她违约呢!”
“五百万!真敢开口!也不知道泽扬看上她什么了?”
“还能看上什么?新鲜呗!邓小姐在国外还没回来呢……”
“替身吧?长得是有点像……”
“替身”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舒圆圆的神经上!
邓清纯!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瞬间唤醒了林德婚礼上那恶毒的心声!
【替身?呵,一个赝品罢了!】
【等清纯回来,这个冒牌货就该滚蛋了!】
【盛太太的位置,也配她坐?】
无数恶毒的念头,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
宾客们虚伪笑容下的嫉妒、鄙夷、算计、幸灾乐祸……
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钻进她的脑海!
【攀高枝的捞女!】
【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看她那强装镇定的样子,真可怜!】
【盛泽扬眼瞎了吗?】
信息过载!
脑袋像被无数根钢针同时穿刺!
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
眼前的水晶吊灯开始旋转、分裂,重影模糊。
耳边嗡嗡作响,那些恶毒的窃窃私语和纷乱的心声混合成一片尖锐刺耳的噪音,几乎要将她的耳膜撕裂!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礼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嫂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盛娇娇“关切”地惊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吸引更多目光。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还是……觉得这里太闷了?毕竟,跟民宿的环境不太一样呢!”
她话语里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装!继续装可怜!看泽扬哥会不会心疼你!】
嗡——!
舒圆圆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视野彻底被模糊的眩晕感笼罩,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给盛泽扬“丢脸”……
就在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