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圆圆女士,请问您是否愿意嫁给林德先生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爱他、忠诚于他,首至生命尽头?”
司仪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煽情,在布置得如梦似幻的婚礼大厅里回荡。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看起来那么不切实际。
铺满鲜花的红毯尽头。
舒圆圆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精心雕琢的、即将献祭的瓷偶。
她身上是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和曳地的头纱将她包裹,勾勒出纤细美好的身姿。
脸上是新娘该有的妆容,明艳、无瑕。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全是冰凉的汗,心脏在肋骨下沉重地撞击,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她嫁给林德的日子。
宾客们带着祝福或羡慕的笑容,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林德就站在她面前,西装革履,英俊的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深情。
他执起她的手,温热的指尖带着薄茧。
那是他们一起在父亲留下的“舒心”民宿里劳作留下的印记。
他眼中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圆圆,我爱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清晰无比,“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守护‘舒心’,那是爸爸留给你最珍贵的礼物。以后的日子,风里雨里,都有我为你挡着。”
多么动听的誓言。
舒圆圆的心,被巨大的幸福和一丝对未来的忐忑填满。
她微微吸了口气,准备说出那句神圣的“我愿意”。
就在这时,她左手中指上,那枚父亲临终前郑重交给她的古朴银戒——据说是母亲的遗物,也是她唯一的念想——猛地传来一阵灼热。
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她的指骨!
“呃!”舒圆圆痛得低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圆圆?”林德关切地握紧她的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紧张,有我在。”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舒圆圆的脑海里,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冰冷的、带着剧毒汁液的扩音器。
一个与林德此刻温柔声线截然不同的、充满了贪婪、算计和阴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响:
【忍!再忍过今天!这傻女人真好骗!】
【‘舒心’这块风水宝地,还有那栋价值连城的老宅,就彻底是我的囊中之物!】
【等老子拿到民宿的地契和经营权,搞到那块地的开发批文,转手就是几个亿!】
轰——!
舒圆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
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她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林德的表情依旧深情款款,眼神温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那个声音……
那个像毒蛇吐信般阴冷、充满了赤裸裸算计和恶毒诅咒的声音,分明是从他那里传来的!
是幻觉吗?
是婚礼前的压力太大?
还是……父亲戒指的异常?
【啧,这司仪废话真多。快点结束吧!钱一凡那边还等着我回应,把民宿搞到手,先套五百万出来…】
【反正婚后财产,她知道了又能怎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要不是为了她爹那块地,谁耐烦哄她这么多年?】
【她爹死了,真是活该!正好彻底搞垮他苦心经营的民宿。】
【故意在她爹舒华埋葬的时候靠近她,安慰她,装装样子,她还以为我真的爱她,可笑!】
更恶毒的心声再次清晰地灌入脑海!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舒圆圆的心脏!
不是幻觉!
她真的……听到了林德的心声!
那些被他精心包装在深情外表下的、肮脏丑陋的算计!
他对父亲留下的“舒心”民宿的觊觎!
对她这个“孤女”的轻蔑利用!
甚至,他对父亲如此不敬!
原来,她以为的三年情深,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以她和她最珍视的家园为猎物的骗局!
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被背叛的痛楚、以及对父亲遗物被玷污的恐慌……
无数种情绪像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她浑身冰冷,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圆圆?”林德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身体的僵硬,加大了握着她手的力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你是不是不舒服?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妈的,这女人搞什么鬼?关键时刻掉链子?可别晕过去耽误老子正事!赶紧说‘愿意’啊!】
他心底的焦躁和不耐烦,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舒圆圆脆弱的神经。
“舒圆圆女士?”司仪也察觉了异样,提高了声音,带着询问和催促,“您是否愿意嫁给林德先生?”
整个大厅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等着看好戏的戏谑。
林德脸上维持着完美的担忧,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胁迫:“圆圆,大家都在看着呢,别闹脾气。快说‘我愿意’。”
【快说啊!蠢货!别给老子找麻烦!】
那心声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脸,听着他心底不断叫嚣的算计和辱骂,舒圆圆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天堂?不!
这华丽的水晶宫殿,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地狱!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和绝望,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去他妈的婚礼!
去他妈的林德!
去他妈的天长地久!
“我、不、愿、意!”
舒圆圆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和冰冷,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大厅的寂静!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到失语的目光中,她一把扯下头上那顶象征纯洁与承诺的、缀满碎钻的头纱!
昂贵的头纱被她像丢弃垃圾一样,狠狠地摔在林德那张瞬间扭曲错愕的脸上!
哗——!
满场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宾客席炸开了锅!
“天啊!她说什么?”
“逃婚?!”
“林德被当众甩了?!”
林德的脸色瞬间铁青,眼神从错愕转为暴怒和不敢置信,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她:“舒圆圆!你疯了?!”
【贱人!她怎么敢?!她知道了什么?!】
他心底的咆哮带着惊惶。
舒圆圆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林德的手,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踉跄了一下,脚上的昂贵水晶婚鞋都差点甩掉。
但她不管不顾!
她只知道,她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离开这个披着人皮的豺狼!
她赤着一只脚,双手猛地提起那身繁复沉重的婚纱裙摆。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终于爆发出全部力量的小兽。
在无数震惊、鄙夷、探究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
她朝着那扇象征着自由与未知的大门,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身后,是林德气急败坏的怒吼:“拦住她!给我拦住她!”
以及司仪慌乱的声音:“林先生!舒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婚礼还没……”
但一切都晚了。
舒圆圆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撞开了沉重华丽的宴会厅大门!
门外,不是阳光明媚的花园,而是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压抑的天空,以及冰冷呼啸的穿堂风。
她像一只折翼的白鸟,一头扎进了那未知的风雨之中。
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她自由了吗?
不。
前方,是比婚礼现场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