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凛夜那罐冰镇能量饮料一激,加上他难得偃旗息鼓(虽然后面几句话依旧欠揍本质未改),温芷墨白天昏沉的精神总算被强行拽回了地球表面。课间靠着上官雪思友情赞助的草莓味牛奶补充了点糖分能量,总算没在历史老师的课堂上“阵亡”。
当放学的铃声终于如同天籁般响起时,温芷墨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樱粉色的发丝都透着疲惫的垂感,只希望快点回家扑进那张能吞噬一切烦恼的大床。
刚走到校门口,阳光有些晃眼。温芷墨眯了眯眼,抬手遮挡——
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却透着奢华质感的黑色跑车如同优雅的黑豹,无声无息地滑到她面前停下。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嗨!小墨儿!放学啦?走,师父带你去吃大餐补补!”
许逸秋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俊脸探了出来。他换了身墨蓝色的丝绒休闲西装,衬着那张过分漂亮的面孔,在夕阳下像只矜贵的名种猫。他朝温芷墨招了招手,语气轻松熟稔。
温芷墨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警惕!高度警惕!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几乎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那双还带着点惺忪的琉璃眼瞬间睁圆,充满了不信任的审视:“许逸秋?!你干嘛?!”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深深怀疑——这家伙又憋着什么坏水?又想抓我去做免费苦力当侦探跑腿?昨天才警告过他别牵扯我!
看着小徒弟那副如临大敌、炸着毛的防备模样,许逸秋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狐狸眼弯弯,里面盛满了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光芒:“啧,我家小墨儿这是把我当什么大灰狼了?单纯请宝贝徒弟吃个饭不行?看你小脸白的,熬个夜把魂儿都熬没了?赶紧上车,去‘潮音阁’,你不是最爱吃那家的火炙鲷鱼烧和北海道蜜瓜甜虾沙拉?”
潮音阁?
温芷墨的小耳朵微微动了动。那家店确实是她和许逸秋常去、食材顶级的日料店,以用料极致新鲜和贵得离谱著称。他平时奴役她的时候,倒是经常用这里当酬劳……
温芷墨狐疑地打量着他,小脸上的警惕未散:“你确定?只是吃饭?没有案发现场?没有追查?没有‘顺路’看一眼证物?”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许逸秋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表情极其诚恳,“纯私人时间,友好师徒聚餐!师父关爱睡眠不足的小徒弟身心健康天经地义!上车!再犹豫位置就被抢光了!”他催促着,眼睛里全是真诚(?)的光芒。
看着他那副就差写“我是好师父”的样子,温芷墨犹豫再三。身体很疲惫,但肚子很饿,尤其是他精准地报出了她最爱的菜名……美食的诱惑最终战胜了疑心。她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句“信你最后一次”,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弥漫着许逸秋常用的那款木质雪松调香氛的味道,混着一丝他身上那种慵懒随性的气息。车子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出乎温芷墨意料的是,许逸秋真的说到做到。整个用餐过程异常“和谐”。
“潮音阁”的包厢私密性极好。精致的海胆寿司、新鲜肥美的牡丹虾、还有外皮焦脆内里软糯、带着浓郁奶香甜味的火炙鲷鱼烧……摆在面前,香气西溢。许逸秋没有谈论任何案件,没有提及“深红帷幕”,甚至都没多追问她黑眼圈的具体缘由。
他只是像个体贴的长辈(?),变戏法似的给她不断夹菜,专注地看她狼吞虎咽,仿佛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的进食。气氛安逸舒适到让奔波了一天的温芷墨都有些放松警惕。
美食抚慰着疲惫的神经。当最后一口蜜瓜甜虾沙拉带来的清凉甜意滑下喉咙时,温芷墨满足地靠在柔软的日式靠垫上,之前对许逸秋的戒备像冰雪般消融了大半。也许是包厢里温暖舒适的氛围,也许是师父此刻异常温和的神情,一个盘旋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如同被热水浸泡舒展的茶叶,浮了上来。
她的目光落在许逸秋骨节分明、正优雅地拿着小银勺轻点茶杯边缘的手上。那双手很漂亮,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师父。”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吃饱后的软糯,不再是平日的炸毛小兽模样。
“嗯?”许逸秋抬眸,灯光落入他眼底,像碎落的星光。
温芷墨抬起眼,琉璃色的瞳孔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第一次褪去了平日刻意维持的、在他面前或炸毛或斗嘴的伪装,露出了几分属于一个迷茫少女的、未经修饰的困惑。她微微侧头,樱粉色的发丝柔顺地滑落颈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压抑了很久的探寻:
“你……当初……为什么选我?”
她望着他,眼前仿佛掠过了五年前那个阴沉灰暗的午后。
那时的她刚刚十二岁。五岁那场吞噬了汐洛的大火带来的愧疚和创伤并未随年龄消减,反而因青春期的敏感而愈发沉重,如同跗骨之蛆。她将自己封锁在一个无形的壳里,在学校沉默寡言,回家除了在温亦然面前强颜欢笑,大部分时候都像一抹没有灵魂的影子,情绪低沉得如同干涸的枯井。她浑浑噩噩地活着,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世界在她眼中灰暗一片。
就是那样一个沉闷的、甚至飘着毛毛细雨的下午,她逃了补习班的课,漫无目的地在城市废弃的老公园里游荡。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脚下浑浊的水洼里破碎的天空倒影。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和外套,她也不想动。就在她盯着水洼,觉得灵魂都要被那灰暗吸进去的时候——
头顶的雨……毫无征兆地停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
一把深蓝色的、印着精致白色海浪暗纹的雨伞,无声地为她撑开了一小片干燥的天空。
撑伞的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他没穿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卡其色风衣,身姿挺拔。他有一双极其漂亮又带着懒散笑意的狐狸眼,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迷雾。他就那样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小家伙,一个人在这里喂蚊子?”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带着点特别的磁性,“还是……在这里演什么‘我是雨中的忧郁女配角’的独角戏?”他的语气调侃却不轻浮。
十二岁的温芷墨又冷又迷茫,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像阳光一样刺眼。她不想说话,把头扭开,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在她无意间抬手将湿发别到耳后的瞬间,手腕却被一只微凉却异常有力的手轻轻捏住了。
不是抓住,是极其精准、如同测量般地点住了她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附近!
温芷墨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他。
许逸秋脸上的懒散笑意己经收敛,那双狐狸眼此刻沉静如潭,深邃得令人心惊。他首视着她仓惶躲闪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带着自信与……某种穿透力的弧度:
“眼神挺锐利,藏着东西。就是……像把生锈的好刀,暂时不知道往哪儿砍。暴殄天物。浪费材料。” 他的点评毫不客气,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周身的灰暗,让她僵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挣扎,也忘了这举动的冒犯。
五年前的场景在脑海中清晰回放。
那时,许逸秋松开手,变魔术般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木制食盒,放在她湿漉漉的膝盖上:“喏,刚出炉的栗子羊羹,配你这张苦瓜脸正合适。” 然后,他撑着伞,就那么转身走了,深蓝色的伞影在细雨濛濛中渐渐模糊。
第二天,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她的学校,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等她放学。
第三天,他“偶遇”她在图书馆发呆,顺手丢给她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说是“厕所读物”。
第西天……
就这样,这个神秘、强大、嘴上没几句正经、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灵魂的男人,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润物无声的方式,强硬又温柔地闯进了她灰暗停滞的生命。他将她从那个只看得见痛苦和愧疚的狭窄视野里拽出来,带她看到逻辑推理的魅力,看到抽丝剥茧解开谜团的巨大成就感,也看到自身潜藏的、如同刀锋般的敏锐天赋。
五年。
从十二岁那个灰蒙蒙的雨天,到今日这个灯火温馨的潮音阁包厢。
许逸秋看着对面少女清澈眼底倒映出的、带着困惑和沉重探寻的自己。他沉默了几秒,手指微微屈起,然后——
伸出手指,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动作很轻,带着熟悉的、带点惩罚意味的亲昵。
“笨蛋小墨儿。”他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淡去,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少了平日的戏谑调侃,多了一种极少在她面前显露的、沉淀下来的认真与回忆。他指腹摩挲着刚才弹她脑门的位置,目光投向杯中澄澈的清酒,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
“因为在那片死气沉沉里……就属你那双眼睛,还固执地留着一点不服输的光。像星星掉进煤堆里,别人只看见煤灰,我偏偏……看见了那颗想炸起来再拼命闪一次的星。”
他顿了一下,看向她樱粉色发丝下依旧懵懂执着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师父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破了多少悬案,而是把你眼里那点快熄灭的星火……”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意味,说出了那句藏了五年的答案:
“——重新点燃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厢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舒缓的日式背景音乐在轻柔流淌。
温芷墨怔怔地看着他。
在她眼前炸开的,不是绚丽烟花,而是那个雨天废弃公园冰冷的石阶,是伞沿滴落的水珠,是他点住她手腕时洞悉一切的眼神……那些细碎的、曾经被她忽略的、属于许逸秋的刻意“偶遇”和那些看似不着调的“礼物”,一瞬间被重新赋予了意义。
他看见的……从来不是那个被灰暗包裹的可怜虫。
他看见的……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被愧疚和阴影掩埋起来的……未折的锋芒。
那句“重新点燃”,像最纯净的氧气注入她心口,暖流奔涌,冲刷掉五年累积的尘埃,让她心尖泛起细密而滚烫的涟漪,视线竟微微模糊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头却哽住了,只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巢穴。
许逸秋看着自家小徒弟眼底涌起的雾气,那副强撑着坚强又委屈巴巴想哭的样子,心头一软,刚才那点难得的正经瞬间破功。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带笑,拿起公筷,夹起餐盘里最后一块最大、焦糖色最诱人的火炙鲷鱼烧,稳稳地放进了温芷墨的碟子里:
“行了,煽情部分到此结束。赶紧吃!再不吃凉了就没那种销魂的焦脆感了!吃完好送你回你哥那儿睡觉!黑眼圈重得都能熬出熊猫牌墨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