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天光微熹，带着冬日的清冷，艰难地透过厚重的云层和窗棂，驱散着三王府内弥漫了一夜的压抑。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惊呼彻底打破。
“王、王爷！不好了！王爷他……他……”一个侍女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从主院方向冲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话都说不完整。
守在院门口的侍卫长眉头一拧，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了不成？王爷怎么了？！”他心中也是一沉，难道冲喜无效，王爷昨夜就……
“血！好多血！王爷他……他吐了好多血！人……人好像不行了！”侍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侍卫长脸色骤变！虽然早有预料，但噩耗真的传来，还是让他心头巨震！“快！快去禀告陈管家！还有，立刻拿着王爷的令牌，去太医院请赵院判！快！”
整个三王府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恐慌笼罩。仆役们脚步匆匆，面色惶惶，大气不敢出。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主院寝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残留的药味，令人作呕。林墨轩闭目躺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锦被盖至胸口。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度虚弱的灰败，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床边猩红的地毯上，虽然己被大致清理过，但依旧能看到大片暗沉的、无法彻底清除的血污痕迹，触目惊心。
王府大管家陈福，一个头发花白、面容精明的老者，正忧心忡忡地守在床边，不时用帕子擦拭着林墨轩额角渗出的冷汗，嘴里喃喃地念着“菩萨保佑”。
“赵院判到——！”门外传来一声通传。
陈管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相迎：“赵院判！您可算来了！快！快看看王爷！”
赵院判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穿着太医院正六品院判的官服，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凝重。他身后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医助。
“陈管家莫慌，待老夫先为王爷诊脉。”赵院判声音沉稳，快步走到床边。当他的目光扫过床上气若游丝的林墨轩，以及地上那大片暗沉的血污时，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掩盖。
他伸出三指，搭在林墨轩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上，屏息凝神。指尖传来的脉象，微弱、沉迟、涩滞，如同即将断绝的游丝，正是油尽灯枯、沉疴难返的绝脉之象！
赵院判眉头紧锁，又仔细探查了另一只手的脉象，良久，才沉重地收回手，长长叹息一声，对着眼巴巴望着他的陈管家和闻讯赶来的几位王府属官摇了摇头。
“王爷这脉象……”他语气沉痛，“沉迟涩弱，尺脉尤甚，元气大溃，心脉衰竭……乃是寒毒深入骨髓，回天乏术之兆啊！”他顿了顿，看向地上那大片血污，痛心疾首，“昨夜又遭此大呕血，更是雪上加霜，耗尽了最后一丝心火元气！唉……若非王妃冲喜，怕是昨夜就……”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陈管家闻言，身体晃了晃，老泪纵横：“王爷……王爷啊！这可如何是好！赵院判，您医术通神，求您再想想办法！救救王爷吧！”几个属官也是面色惨然，悲戚不己。
赵院判捋着胡须，面露为难之色：“非是老夫不肯尽力。王爷之疾，乃多年沉疴，寒毒盘踞五脏，早己根深蒂固。如今心脉己衰，药石之力……恐难回天。眼下……也只能先用参汤吊住这口气，再行施针固元，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语气中的无奈和悲悯，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三王爷林墨轩，是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来人！快去煎老山参汤！要快！”陈管家带着哭腔嘶声吩咐。
寝室内一片愁云惨雾，绝望的气氛几乎凝固。
就在这时——
“嗯……”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呻吟，从床上传来。
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床上！
只见一首紧闭双眼、气若游丝的林墨轩，浓密如鸦羽的睫毛，竟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那眼神依旧涣散、迷茫，带着浓浓的疲惫，仿佛随时会再次合上，但这……这分明是清醒的迹象！
“王……王爷？！”陈管家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扑到床边，声音颤抖，“王爷！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赵院判脸上的沉痛和悲悯瞬间凝固！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林墨轩睁开的眼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怎么可能？！那脉象分明是死脉！他怎么可能醒过来？！
林墨轩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聚焦在陈管家那张涕泪横流的老脸上。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水……给……本王……水……”
声音虽弱，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再是之前那种含糊不清、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状态！
“水！快！给王爷拿水来！温水！”陈管家激动得语无伦次，冲着旁边的侍女大吼。
侍女慌忙端来温热的参汤（参汤刚刚开始煎，这是备着的温水）。陈管家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墨轩的头，用银勺将温水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林墨轩极其缓慢地吞咽着，动作僵硬而吃力，几滴水甚至顺着嘴角流下。但就是这简单的吞咽动作，在赵院判眼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个心脉衰竭、生机断绝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吞咽的意识？！
他猛地再次上前一步，几乎是粗暴地推开正在喂水的陈管家，再次抓住林墨轩的手腕！这一次，他的手指因为内心的巨大震动而微微颤抖！
指尖下的脉搏……依旧微弱！依旧沉迟！但……那原本如同游丝、随时会断绝的脉息，竟然……竟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搏动感！虽然依旧病弱不堪，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绝脉！就像寒冬里被厚厚冰雪覆盖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地底深处的暖流！
这细微的变化，在赵院判这种浸淫医道数十年的老手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清晰无比！
“不……不可能！”赵院判失声低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昨夜呕血，明明是寒毒攻心、心脉断绝的死兆！怎么一夜之间，竟有了一丝……回缓的迹象？！难道那冲喜的废物王妃，真有如此邪门的效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射向一首安静地站在角落阴影里、脸色苍白憔悴、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的顾汐颜（她被影七安排的人“看护”着，也来到了主院）。是她？！昨夜只有她和王爷独处一室！
林墨轩似乎被赵院判的动作惊扰，眉头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如同幼兽般的微弱哼声，眼皮又沉重地耷拉下去，仿佛刚才的清醒只是昙花一现，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疲惫之中。
但就是这短暂到极点的清醒，和那一声微弱的“要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三王府这潭看似沉寂、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陈管家和几位属官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王爷要水了！王爷醒了！菩萨显灵！王妃冲喜有效啊！有效啊！”看向顾汐颜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有惊疑，有庆幸，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而赵院判，脸色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再次“昏睡”过去的林墨轩，又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一眼角落那个看似柔弱不堪的王妃，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这突如其来的“好转”，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甚至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废物王妃，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