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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研磨药粉的骨棒，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别样的神采，不再是看一个普通顾客，而是像在审视一件等待估价的古董。
“哦？”
“小友，看来是懂行的。”
陈恒嗤笑一声，将那份落魄散修的贪婪与不屑，演得入木三分。
“懂什么行。”
“这种丹药，不过是涸泽而渔的蠢法子罢了。”
“吃了它，是能爽快一时，修为也能涨上一点。”
“可丹毒淤积，根基受损，以后还想再进一步？”
“做梦。”
陈恒摇了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这种垃圾，也就骗骗那些脑子里只有裤裆的蠢货。”
老者的脸上，第一次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露出满口黄牙。
“那依小友高见，什么法子，才不是垃圾？”
“高见？”
陈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当然是找个上好的炉鼎，用真正的双修秘法，采阴补阳，固本培元！”
“可你看看这青州府，都是些什么货色？”
他一甩手，语气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愤懑。
“有点姿色的凡人女子，早就被那些大家族圈养起来了。”
“至于女修？呵，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要么就是背后有宗门师长，碰一下都惹得一身骚！”
“没门路，没靠山，怎么修？拿头去修吗！”
一番话，将一个野心勃勃，却又苦于没有门路的邪修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丹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者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恒，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收回了那个乌木盒子，从柜台下，又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
木牌漆黑，上面用朱砂画着一朵盛开的桃花。
“城东，怡红院。”
老者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把这个，交给里面的花妈妈。”
“她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极乐大道。”
陈恒接过木牌，入手温润，那桃花图案似乎还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多谢。”
他没有多问，只是将木牌揣进怀里，转身便走。
多说多错。
一个真正的邪修，从来不多话。
……
怡红院。
青州府最大的销金窟。
白天看着，只是座雕梁画栋的普通酒楼，可一到晚上，这里便会亮起千百盏粉色的灯笼，靡靡之音传出数里，引得无数凡人富商、落魄修士，来此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陈恒站在街角，看着那座巨大的建筑。
和他模拟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念头，抬步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两个膀大腰圆，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壮汉便拦住了他。
“这位爷，面生得很啊。”
陈恒懒得废话，首接从怀里掏出那块桃花木牌，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两个壮汉脸上的轻浮与傲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恭敬与畏惧。
“贵客里面请！”
其中一个壮汉立刻躬下身子，为他推开朱漆大门。
大堂之内，喧嚣扑面。
陈恒没有理会那些投来的好奇目光，跟着另一个壮汉，穿过纸醉金迷的大堂，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后院。
院内，种满了盛开的桃花。
一个穿着薄如蝉翼的桃色纱衣，身段妖娆的女人，正懒洋洋地斜躺在院中的一张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杆长长的烟枪，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肌肤白皙，媚眼如丝。
但陈恒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合欢宗在此地的管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筑基后期女修。
花妈妈。
“妈妈，人带来了。”
壮汉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花妈妈抬起眼皮，那双桃花眼在陈恒身上扫了一圈，红唇轻启，吐出一个烟圈。
“钱老头介绍来的？”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像是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你有什么本事，值得他把你送到我这儿来？”
陈恒迎着她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我没什么本事。”
“我只是想吃肉。”
“外面那些残羹剩饭，我吃腻了。”
“听说，花妈妈这里，顿顿都是满汉全席。”
“咯咯咯……”
花妈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汹涌。
“好一个想吃肉的。”
“小哥的胆子，可比你的修为大多了。”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赤着脚，一步步向陈恒走来。
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肉，我这里多的是。”
她走到陈恒面前，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陈恒的胸膛。
“就怕你牙口不好，吃不下。”
她的指尖停在陈恒的心口，眼神变得玩味而危险。
“这样吧。”
“我这后院，缺个饲养灵虫的。”
花妈妈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意味，在陈恒的胸口画着圈。
“里面的小东西，可都娇贵得很，脾气也不太好。养得好了，是我的功臣。养砸了，就是它们的口粮。”
“你敢不敢？”
陈恒笑了。
养虫子？
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她扭着腰肢，领着陈恒穿过桃花林，来到后院深处一扇厚重的石门前。
随着石门缓缓开启，一股混杂着腥臭、腐烂和某种奇特香料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陈恒送走。
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空气潮湿而闷热。
无数奇形怪状的虫子在石槽里蠕动、嘶鸣，构成了一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的画面。
“这里，是灵虫园。”花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炫耀。
“我合欢宗的弟子，能有那般销魂蚀骨的本事，一半的功劳，都要记在这些小宝贝的身上。”
她指着最角落里一个无人问津的石槽。
“新人，总得从最简单的活儿干起。”
“那些是血丝蛊，性情暴躁，除了吃就是拉，产出的血丝品相又差，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平日里都是些犯了错的弟子被罚来照料。”
“你的任务，就是喂饱它们，让它们别死，也别跑出来伤人。”
“做好了，我这儿的姑娘，随你挑。做不好……”花妈妈掩嘴轻笑，“它们的下一顿饭，就是你了。”
说完，她便扭着腰走了，将陈恒一个人留在了这个虫子的地狱。
陈恒走到那个石槽边。
只见里面挤满了上百只拳头大小，通体血红的肉虫，长得跟加大版的蚕宝宝似的，但嘴边却长着一圈细密的利齿。
它们正烦躁地互相啃噬着，发出“沙沙”的声响，石槽底部铺着一层暗红色的、带着腥味的丝絮。
这就是血丝蛊。
陈恒的脑海中，那本《天虫百解》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翻到了关于“血丝蛊”的篇章。
【血丝蛊，又名‘妒蛊’，性暴，好食同类血肉。其丝非丝，乃其情绪之凝结。愈是嫉妒、愤怒，其丝愈是粗糙、腥臭。若以‘忘忧草’辅以‘静心石粉’喂食，可平其戾气，其丝自当温润如玉，清香扑鼻，有安魂养神之奇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