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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创伤修复中心的复健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孙阳站在平衡训练器上，右腿残端包裹着最新的硅胶压力套，己经能支撑部分体重。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动作比半年前流畅多了。李清文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评估表，记录着他的进步。
“重心控制有改善。”她划了个勾，“下一步尝试短距离辅助行走。”
孙阳点点头，没说话。他习惯了这种简洁的交流方式。半年来，无数次手术、清创、复健，让他残端的神经和肌肉逐渐适应了新的存在方式。幻肢痛减轻了，感染彻底控制住了，甚至恢复了一点微弱的触觉。穆勒教授称之为“医学奇迹”，但对孙阳来说，距离“正常”还差得远。
复健结束，李清文递给他一份刚到的邮件。是部队发来的正式函件，盖着鲜红的公章。孙阳擦擦手，拆开信封。纸上冷硬的公文格式写着：
“……鉴于孙阳同志伤残情况（右大腿中段截肢，神经功能部分丧失），经军区医院伤残鉴定委员会评估，伤残等级为三级……根据《现役军官安置条例》相关规定，建议退出现役，转业地方工作……请于30日内回复安置意向……”
孙阳的手指捏着纸张边缘，微微发白。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退出现役”西个字还是像钝器击中胸口。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眼前闪过训练场上的汗水，枪械拆装的触感，战友们的迷彩背影……这一切，将永远成为过去。
“需要我帮你分析转业选项吗？”李清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拉过椅子坐下，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国内对伤残军人有政策倾斜。你可以选择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或国企。按你的伤残等级和服役年限，安置待遇不错。”
孙阳放下部队的函件，接过她整理的资料。上面列着各种岗位：民政局科员、残联干事、国企安保主管……每个职位后面都标注了工作内容和待遇。李清文甚至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适合他身体状况的选项。
“谢谢。”孙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翻看着那些陌生的岗位描述，一种巨大的迷茫感涌上来。他当了十年兵，除了军事技能，什么都不会。现在要他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或者检查消防器材？
“另外，”李清文递给他另一份文件，“穆勒教授建议你考虑安装智能假肢。德国最新款，带微处理器和传感器，能模拟基本行走功能。费用很高，但部队伤残补助可以覆盖大部分。”
孙阳接过资料，上面是一款高科技假肢的图片和参数。看起来很先进，但再先进也是假肢，无法改变他残缺的事实。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把资料整齐地叠好。
回到病房，孙阳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陌生的城市风景。远处，几个孩子在公园里奔跑嬉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腿残端，那里己经不再剧痛，但空荡荡的感觉依旧清晰。他想起赵寻，想起牺牲的班长，想起自己曾经在军旗下的誓言。现在，他要脱下这身军装，成为一个“老百姓”。
手机震动起来。是赵寻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几句：“老孙，决定好去向没？书艺考上重点初中了。她问你好。”
孙阳看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赵寻这个糙汉子，居然把一个小姑娘拉扯大了，还考上了好学校。也许，生活总会在绝境中开出新的路。
他回复：“恭喜。还在考虑。替我谢谢书艺。”
放下手机，孙阳重新拿起那份转业意向书。窗外的天空很蓝，不属于任何国家，也不属于任何身份。迷彩之外的天空，或许同样广阔。他拿起笔，在“同意转业”后面的方框里，画上了一个坚定的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