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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大院分配的小平房，狭窄但干净。炉子上坐着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汽。赵寻坐在桌边，面前摊着几张作业纸——是书艺的数学题，他正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小学学的东西，笨拙地检查着。
敲门声响起，很轻。是负责大院信件的老张头。
“小赵，有你的信！国外的！” 老张头递过来一个薄薄的航空信封。
赵寻的心猛地一跳。他放下笔，接过信封。信封很轻，上面是陌生的外国邮票和邮戳，发信地址是一串英文，他看不懂，但寄信人栏那熟悉的、工整的汉字让他手指一紧——李清文。
他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对折着。展开，是李清文一贯清晰有力的字迹，简短得近乎克制：
“赵寻：见字如面。我与孙阳己顺利抵达瑞士，安顿下来。穆勒教授团队己接手，孙阳情况暂时稳定。前期清创和抗感染治疗正在进行，过程复杂漫长，但教授认为残肢有保留基础。孙阳情绪依旧低沉，极少开口，但治疗还算配合。勿念。望你与书艺一切安好。李清文。某年某月某日于苏黎世。”
信很短。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描述异国风情，只客观交代了孙阳的治疗现状——“情况暂时稳定”、“过程复杂漫长”、“情绪低沉”、“有保留基础”。每一个词都带着医生的冷静，也透着不容忽视的沉重。
赵寻的目光在“残肢有保留基础”几个字上停留了很久。他想起孙阳那条血肉模糊的腿，想起那巨大的白色支架，想起丛林里孙阳扑过来抓住他脚踝的决绝。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针尖那么小，在信纸的字里行间透出来，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压着巨大的愧疚。孙阳在万里之外，为了保住一条腿，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渺茫的希望，而他……却完好地坐在这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信纸的边缘。
视线移到信末那句“望你与书艺一切安好”。很平常的问候，却让赵寻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里屋的门帘。
门帘被掀开一条缝，书艺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赵寻用部队旧军装改小的棉袄，手里还捏着半块馒头。她安静地看着他，大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看着他手里的信。
赵寻迅速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里，动作有点仓促。他把信封随手压在桌上那摞作业纸下面。
“作业写完了？” 他站起身，声音刻意放得轻松，走过去揉了揉书艺有些枯黄的头发，“走，把馒头吃完。下午带你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厚点的棉鞋。”
书艺没说话，只是低头咬了一口冷掉的馒头，默默跟着赵寻走到炉子边。
赵寻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炉膛里的煤块，让火烧旺些。炉火映着他沉默的侧脸，额角那道疤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桌上，那封来自遥远国度的信，静静地躺在作业本下，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又迅速被生活的烟火气覆盖。牵挂跨越重洋，却只能压在心底，眼前，是书艺需要穿暖的脚，和炉子上即将烧开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