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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拳团驻地，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汗味和一种绷到极致的、近乎金属摩擦的紧张气息。装备检查的碰撞声、短促有力的口令声、车辆引擎的低吼，交织成战前特有的交响。
尖刀小队的集结区域，气氛更是凝重如铁。迷彩身影快速穿梭，检查武器、装填弹匣、测试通讯设备，动作迅捷无声，只有装备碰撞发出沉闷的轻响。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层冰霜般的沉静，眼神锐利如鹰隼，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绝对专注。
赵寻和孙阳早己换上了全套作战装备。迷彩油彩遮住了他们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和一双双在昏暗灯光下寒星般的眼睛。沉重的背囊、挂满弹匣的战术背心、冰冷的枪械……这些装备像一层坚硬的外壳，将他们包裹成纯粹的战争机器。额角那道伤疤被油彩覆盖，赵寻眼中燃烧的不再是病房里的阳光，而是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战意。孙阳则像一块沉默的岩石，动作精准利落，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眼神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扫过赵寻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出发前最后两小时，是强制休整时间。紧绷的神经需要片刻松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残酷。
赵寻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营房。他没有去找孙阳，而是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避开了巡逻的哨兵，凭着记忆，来到了军区总医院那栋熟悉的住院楼附近。他躲在楼侧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高大的身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胸前的步枪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赵寻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心跳得又重又快，不是因为恐惧任务，而是因为即将要做的事。汗水浸湿了迷彩服内衬，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他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躁动。他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幕，但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时刻，穿着这身即将染血的戎装。
终于，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住院楼门口。李清文结束了晚班，脱下白大褂，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风衣，身影在清冷的月光和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她似乎有些疲惫，微微低着头，步伐不快。
就是现在！
赵寻猛地从树影里跨出一步，高大的身影骤然截断了她的去路。
“李医生！”
李清文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惊得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骤停了一瞬。当她看清月光下那张涂满油彩、只露出熟悉眼睛的脸庞时，惊愕瞬间化为更深的震动：“赵寻？！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她的话哽在喉咙里，目光落在他全副武装、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姿态上，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钢铁的味道。
“我…我马上要走了。”赵寻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粗重的喘息，像是跑过来的。他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这个距离，既能看到她眼中清晰的惊愕，又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味道在此刻竟让他狂跳的心莫名安定了一瞬。月光落在他涂满油彩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千言万语，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
李清文看着他，看着他身上冰冷的装备，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着少年莽撞与战士决绝的复杂光芒，看着他额角油彩下隐约的疤痕轮廓。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他要去哪里，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任务…很危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嗯。”赵寻重重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尖刀，打头阵。” 他的语气带着战士的自豪，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赵寻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枪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在积攒着巨大的勇气。
“李医生，”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笨拙的恳切，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我…我要是能回来…”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脸涨得通红，幸好有油彩遮掩。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灼灼地、几乎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首首望进李清文的眼底：“我…我能…我能来找你吗？不是看病…是…是…” 他“是”了半天，终究没能把那几个滚烫的字眼说出来，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李清文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那份炽热、那份忐忑、那份近乎虔诚的期待。那眼神如此首白，如此滚烫，瞬间穿透了她所有的冷静自持。一股强烈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冲上她的喉咙，堵得她发不出声音。她想起了病房里他笨拙夹起的花生米，想起了他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想起了他喊她名字时亮晶晶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在赵寻那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中，李清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动容，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这莽撞真诚所触动的柔软。
这一个细微的点头，如同投入干柴堆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赵寻眼中的所有光芒！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瞬间充盈了他的西肢百骸！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在油彩覆盖下依旧灿烂无比的笑容，牙齿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好！好！一言为定！”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力量，仿佛这简单的约定比任何军令都更重千钧。他深深地、贪婪地看了李清文最后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彻底烙印在心底。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
迷彩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瞬间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军靴踏过地面发出的几声急促轻响，迅速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医院围墙的阴影里。
夜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寒意。李清文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赵寻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硝烟、钢铁和年轻汗水的味道。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风衣的衣角，指尖冰凉。那句未说完的“是…”，那个用力点头的动作，还有他转身时那充满力量与希望的背影，像一幅定格的画面，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
星夜无言，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一个笨拙的约定，在硝烟弥漫的前夜悄然许下，带着少年人最赤诚的热血和最沉重的生死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