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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雾倒卷的轰鸣惊得林梢栖鸟扑棱棱飞起。
顾昭抱着小棠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却在触及她软乎乎的后颈时又慌忙松了些——他总怕自己用力过猛，像上次给她穿冬衣时，把小团子的棉衣领子扯皱了，害她委屈得眼眶泛红。
"爹爹看！"小棠肉乎乎的食指戳向半空，奶音裹着甜津津的雀跃，"爷爷们的胡子会发光！"
顾昭抬头。
原本散作金芒的奶雾正疯狂旋转，倒悬成一片流动的星海。
旋涡中心裂开的细缝里，虚影正顺着光流翻涌而出——是玄门典籍里褪色的画像活了，是桃木剑纹里游走过的名字有了温度，是他曾跪在天师祠里抄录的历代镇国天师碑铭，此刻正踩着金浪向他走来。
"弑神者血脉将重启天道。"
最先开口的是最前排的白须老者，他腰间玉牌刻着"镇国天师"西个篆字，顾昭在天师祠的拓本上见过这枚玉牌——那是百年前力斩妖龙的前辈。
老者的目光扫过顾昭怀中的小棠，落在他沾着奶渍的道袍前襟，忽然露出与画像上严肃面容不符的慈祥笑意："原来这代的护道人，是个会半夜爬起来冲奶粉的。"
"他们...能看见我们？"剑灵的剑身嗡嗡震颤，原本浮在顾昭肩头的分身突然凝固成实体，青衫下摆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渍——那是今早小棠打翻奶瓶时溅上的。
剑灵盯着那些逐渐凝实的虚影，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等等，他们的魂光里...有奶雾的纹路？"
顾昭没答话。
他喉结动了动，怀里小棠的体温透过粗布道袍传来，像揣着团活蹦乱跳的小太阳。
更烫的是掌心——那里还凝着小棠刚才咬破指尖滴下的血珠，此刻正随着奶雾旋涡的律动微微发烫，每一下热意都撞得他心口发疼。
"神女。"
另一个声音从旋涡深处传来。
顾昭猛地抬头，看见一抹淡青身影从光流中浮现——是前几日消散的白衣残魂，此刻她的轮廓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泛着青玉色的光。
她的目光越过顾昭，落在小棠十二重瞳的右眼上："看看你血脉里锁着的东西。"
小棠歪了歪脑袋。
顾昭突然觉得怀里的小团子在发烫，不是体温，是某种更古老的力量，顺着她的血脉往他掌心钻。
他下意识低头，正撞进小棠的异色瞳里——右眼的十二面小镜不再映着他的脸，而是展开了一卷流动的画轴。
两百年前的雪。
穿月白道袍的少年跪在冰湖前，发尾结着霜花。
他怀里抱着个裹着金缕襁褓的女婴，女婴的十二重瞳闭着，睫毛上凝着冰碴。
不远处的朱漆观门缓缓闭合，门楣上"玄真"二字被雪覆盖了一半。
"陆沧溟！"少年的嘶吼撞碎湖面的冰，"你拿了神女的命魂契约，就该护她周全！"
门内传来冷笑："弑神者的血脉也配谈周全？
顾昭，你以为天道会容一个能篡改因果的神女活过三岁？
我替你换了契约——用奶渍做引，用凡胎做锁，她会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忘了自己是谁。"
画轴突然扭曲。
顾昭瞳孔骤缩——那跪在冰湖前的少年，分明是他自己！
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冬天，他只记得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时，山门外的桃花正落得漫山红。
"这是...被封印的记忆？"他嗓音发颤，怀里的小棠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肉嘟嘟的手指按在他腕间的旧疤上——那是他被逐出师门时，师父用桃木剑刺的。
"原来如此！"剑灵的尖叫差点震碎他的耳膜，"我说你总对着天师祠的初代碑发呆！
那上面刻的'顾昭'，根本就是你！
什么被逐出师门，什么落魄道士，全是陆沧溟用言灵术篡改的记忆！
你才是初代镇国天师，当年为了护神女转世，自愿封印记忆做她的凡人爹爹！"
"喵呜——"
九尾狐突然跳上小棠的膝头，蓬松的尾巴甩出一道银光。
顾昭眼前一花，半空中浮起块青玉玉简，上面正播放着监控录像般的画面：
两百年前的玄真观密室。
陆沧溟捏着块刻满咒文的玉牌，转身走向摇篮里的女婴。
他指尖泛起黑雾，正要触碰女婴眉心，忽然顿住，从袖中摸出个绘着锦鲤的奶瓶——正是顾昭现在每天给小棠用的那只，瓶身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渍。
"弑神咒本是天道监察者的反噬程序。"九尾狐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不再是之前的软萌喵叫，"陆沧溟偷换了神女的契约载体，把本该作用在弑神者身上的诅咒，锁进了奶渍里。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天道误以为...神女只是个会打翻奶瓶的小哭包。"
顾昭的手缓缓攥紧。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掌心小棠的血珠在灼烧，能看见桃木剑的剑纹在道袍下发烫——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本命法器，此刻正顺着他的血脉传递着滚烫的信息：龙气在沸腾，在渴望与什么融合。
小棠忽然打了个喷嚏，奶声奶气地蹭他颈窝："爹爹，糖糖的眼睛酸酸的。"
顾昭低头吻她的额头，尝到咸涩的滋味——是他自己的眼泪。
他终于明白这些年为什么总在半夜惊醒，为什么看见小棠摔倒是比被妖物撕咬更疼的伤，为什么每次用奶瓶炸弹轰退山精时，心里会腾起比斩妖除魔更激烈的雀跃。
"原来是这样啊..."他轻声说，手指抚过小棠发顶的小揪揪，"原来我不是什么落魄道士，是...是你的守誓人。"
半空中的奶雾旋涡突然剧烈震颤，历代天师的虚影开始消散。
白须老者消失前冲他眨了眨眼："记得给小神女换尿布，她刚才偷偷尿湿了。"
顾昭一僵，低头果然看见小棠的棉裤腿湿了片，正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被逗得破涕为笑，伸手去解她的裤带，却在指尖触到桃木剑柄的瞬间顿住——剑纹里的龙气正顺着他的血脉往上涌，烫得他心口发疼，而小棠的血脉在他掌心发烫，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织，像在寻找某个契合的节点。
"爹爹？"小棠歪着脑袋看他，十二重瞳里映着他泛红的眼尾，"糖糖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顾昭抱紧她，手掌按在剑柄上，能清晰感觉到龙气与小棠血脉的震颤，像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爹爹只是...准备好回家了。"
山风掀起他的道袍，露出腰间半露的桃木剑。
剑刃上的奶渍在阳光下泛着金芒，与小棠十二重瞳里的光交相辉映。
顾昭的指尖在剑柄上摩挲了三秒。
第一秒，他摸到剑纹里凝固的奶渍——那是小棠百天抓周时，举着奶瓶往他剑鞘上按的，当时剑灵骂他"辱没千年法器"，此刻这道奶渍却烫得他掌心发红。
第二秒，他听见小棠的呼吸声，像春天里最软的蒲公英，一下下扫过他颈侧。
第三秒，他想起两百年前冰湖前的自己——那个跪在雪地里撕心裂肺的少年，原来早把答案刻进了血脉：护她，是比天道更古老的誓言。
"爹爹疼。"小棠突然用肉乎乎的手指碰他发颤的睫毛，十二重瞳里浮起雾蒙蒙的担忧，"糖糖吹吹。"
她凑过来的瞬间，顾昭喉结猛地滚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的小胎记，那是三天前她撞翻药罐时烫的，当时他抱着她在山神庙守了半宿，怕她发烧。
此刻这道淡粉的印记在奶雾里泛着光，像颗缀在神女血脉上的星子。
"别怕。"他声音哑得厉害，另一只手攥紧了小棠的手腕——那里还沾着她刚才咬破的血珠，"爹爹要给糖糖...造个最结实的壳。"
桃木剑离鞘时带起一阵风，卷得小棠的碎发乱飞。
剑灵的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突然扑过来抓住顾昭的手腕，指尖发颤："你疯了？
镇国天师的龙气是命魂所系，自刺心脏——"
"能换她百年平安。"顾昭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半空中逐渐消散的历代天师虚影。
百年前斩妖龙的老者最后冲他笑了笑，那笑容和他昨晚哄小棠睡觉时，她叼着奶嘴冲他笑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他忽然明白，这些前辈不是来审判的，是来送他回家的。
剑尖抵住心口的刹那，小棠突然发出一声脆生生的惊呼。
她的十二重瞳里炸开万千金芒，原本软乎乎的小手竟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攥住顾昭的道袍："不要！
糖糖不要爹爹疼！"
顾昭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能感觉到小棠的血脉在他掌心翻涌，像条被惊醒的灵蛇，顺着他的手臂往心口钻。
龙气也在剑刃里沸腾，两种力量在他体内交织出刺目的光，将他的经脉灼得生疼——但远不及小棠抽抽搭搭的哭声疼。
"糖糖看。"他咬着牙，将剑尖又推进半寸，鲜血立刻浸透了道袍前襟，"看爹爹的血，像不像你最爱吃的糖葫芦？"
小棠抽噎着抬头，眼泪砸在他血迹斑斑的道袍上。
就在这时，顾昭猛地一送——
桃木剑没入心脏的瞬间，天地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最先炸响的是童工法器的共鸣。
晾在树杈上的尿布符咒"唰"地窜起金火，哄睡唢呐自动凑到小棠耳边吹起摇篮曲，奶瓶炸弹的木塞"啵"地弹出，奶液却没炸开，反而凝成一道光链，缠上顾昭与小棠交握的手。
"我靠我靠我靠——"剑灵的声音突然破了音，他的实体化身影在光链里若隐若现，腰间的奶渍突然泛起神性纹路，"家人们快看！
泡奶狂魔的尿布符文在改写天道代码！
那是...弑神者契约的实体化！"
顾昭低头，看见心口的桃木剑正在融化。
剑刃化作金液，与小棠的血珠、他的龙气混作一团，在半空凝成一块流转着奶雾的玉牌。
玉牌中央浮起三个血字：弑神者。
白衣女子的虚影从玉牌里浮现。
她望着顾昭染血的道袍，又望着小棠挂着眼泪的脸，终于露出两百年前在玄真观密室里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原来...奶渍比咒文更牢固。"
话音未落，她便化作万千光流，融入玉牌的纹路里。
顾昭心口一热，耳边响起机械音，像福运系统最开始激活时那样，却多了几分沧桑："跨时空福运值清零，获得'天道监察者'权限——代价：永世守护神女血脉。"
"不要！"小棠突然挣扎着扑向玉牌，她的指尖刚碰到光流，原本倒卷的奶雾便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在她身周凝成一床绣着锦鲤的金色襁褓。
襁褓边缘的奶渍纹路泛着暖光，将她整个人裹成颗圆润的小太阳。
"乖。"顾昭踉跄着凑近，用染血的手摸她的脸，"这是爹爹给你织的...新被子。"
小棠抽抽搭搭地攥住他的袖口，眼泪滴在襁褓上，竟在奶雾里溅出小小的彩虹。
与此同时，远处突然飘来一阵古调——是神女祠里失传的祈福曲，调子又轻又软，像春风吹过桃枝。
"天师借翼术！"剑灵突然指向山的那一边。
顾昭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看见半空中浮着几片青色羽翎，每片羽翎上都刻着镇国天师的篆文，正随着古调的节奏轻轻颤动，"是...历代天师在给神女借运？"
顾昭没说话。
他望着小棠在襁褓里渐渐睡去的模样，听着古调与羽翎的共鸣，忽然觉得两百年的风雪都化了。
他的伤口不再疼了，龙气与血脉的灼烧变成了温暖的流淌，像小棠每次喝完奶，趴在他肩头打奶嗝时的温度。
"喵——"
九尾狐的软萌叫声突然响起。
顾昭低头，看见它正用尾巴尖轻轻拍小棠的脚底板，原本清亮的声音又变回了奶声："契约完成，天道认主。
现在...该修法器了？"
"修法器？"剑灵一愣，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那是青铜门轴转动的声音，混着些微锈迹剥落的脆响。
顾昭猛地抬头，看见山坳里那座他从未注意过的殿宇——朱漆大门上刻着"玄门法器库"五个大字，此刻正被一只戴着青玉护甲的手缓缓推开。
门内溢出的光太亮，顾昭没看清推门人的模样，只瞥见她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和白衣女子的一模一样。
"爹爹？"小棠在襁褓里翻了个身，奶声裹着困意，"糖糖要喝奶奶。"
顾昭低头，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山风掀起他的道袍，露出腰间半融的桃木剑——剑纹里的奶渍，正与襁褓上的锦鲤纹路，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远处，青铜门完全敞开的瞬间，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试炼规则——修复三件破损法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