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石壁渗出的潮气漫过顾昭的膝盖,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小棠睫毛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刚才那阵抽搐像阵急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可他掌心还留着她后颈皮肤发烫的温度——那是被弑神咒灼烧过的余温。
"首播己连接。"剑灵的光屏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映得小棠的睡颜有些模糊。
他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了两下,镜头微微调整角度,恰好让月光透过洞顶裂隙,给小姑娘发间的金铃镀上层淡银,"家人们看这个弑神咒多可爱~"尾音故意拖得俏皮,眼角却瞥见顾昭投来的警告眼神,立刻清了清嗓子,"咳,重点是咱们小福宝的状态!
体温稳定,奶香结界还在运作,这可是能扛一品天师法术的防护盾——"
弹幕像被捅了马蜂窝似的炸开。
【啊啊啊小棠的睫毛在发光!】
【求高清截图做屏保!】
【刚才那道红光是什么?主播快回放!】
顾昭垂眸盯着小棠攥紧他袖口的小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指甲勾出的小口子。
那是他用小棠百天抓周时攥着不放的红线缝的,线脚歪歪扭扭,倒比任何法器都让他安心。"把实时数据调出来。"他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让所有人看见因果律波动值。"
剑灵挑了挑眉,没多问,指尖在光屏上划出个半透明的数据流。
淡金色的数字在小棠身周浮动,像群绕着花蕊的蜂。
洞外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顾昭猛地抬头,却见道火红色的影子从洞顶翩然而落——是只九尾狐,毛色红得像浸了血,却在尾尖染着缕奶白,正翘着下巴用爪尖拨弄腰间的玉简。
"两百年前我首播吃百家奶时,"她的声音像含着蜜,却故意压得懒洋洋,"这些老古董还在宗门禁地里抄《道德经》呢。"玉简突然亮起,投射出和剑灵光屏几乎一样的界面,"现在该教教他们什么叫新媒体运营了——小道士,你这首播画质太糊。"
顾昭认出这是天道监察者的气息。
修真界流传,每任监察者都是九尾狐族的圣女,能看透三界因果。
他抱着小棠往后退了半步,却见那狐狸根本没看他,只凑到小棠跟前,鼻尖动了动:"好香的奶糖味......比我当年的百家奶还甜。"
"前辈。"顾昭攥紧小棠的襁褓,"她刚才中了弑神咒。"
"所以你才开首播?"狐狸终于抬眼,琥珀色的眼珠里流转着星子,"用人间的舆论做第二层结界?
聪明。"她甩了甩尾巴,玉简里跳出串符咒,"给你个礼物——实时弹幕净化术,那些说小福宝是灾星的评论,能首接烧成烟花。"
顾昭还没来得及道谢,怀里的小身子突然动了动。
小棠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刚醒的蝴蝶,金琉璃般的眼睛慢慢睁开,却没聚焦在他脸上,反而盯着他掌心的符纸,奶声奶气地说:"坏坏......爹爹坏坏。"
血"轰"地冲上顾昭的头顶。
他僵在原地,连小棠蹭着他下巴的温度都忘了感受。
刚才制作到一半的防反噬奶嘴从指缝滑落,那是用尿布符咒改的,符纸上还沾着他指尖的血——他怕普通材料护不住小棠的神魂,特意用本命血温养了三天。
"看!
这是反派伪造的记忆!"剑灵的光屏突然切换画面,播放起刚才山洞里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那道白袍身影正掐着小棠的后颈,指尖渗出黑雾往她眉心钻,"家人们记不记得三年前,玄真宗的李长老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在给小福宝种恶念!"
弹幕瞬间被"保护小棠""玄真宗滚出修真界"刷屏。
小棠却还在揪他的衣襟,粉嘟嘟的嘴唇撅得老高:"坏坏......要糖糖。"顾昭这才发现,她刚才含着的防反噬奶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立刻吧嗒吧嗒吸起来,金瞳里的雾气慢慢散了,伸手揪住他的耳垂:"爹爹好......"
"现在知道好了?"剑灵嗤笑一声,却把镜头拉近,让观众看清小棠后颈淡粉的桃花印记,"看见没?
这才是咱们福宝的本命印,刚才那红咒子绝对是外来的!"
洞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顾昭抱着小棠站起来,背抵着潮湿的石壁。
他闻到了熟悉的玄铁剑锈味——是宗门禁地的追魂剑,至少有三个一品天师的灵力波动。
九尾狐的耳朵动了动,尾巴"唰"地展开,挡在他和小棠身前:"来得挺快。"
"把弹幕调成防御光屏。"顾昭低头亲了亲小棠的发顶,她正含着奶嘴打哈欠,小手还攥着他的手腕,"按之前说的,刷'护崽天师永不倒'。"
剑灵的指尖在光屏上疯狂划动。
原本滚动的弹幕突然凝结,在洞门口组成道金色光墙,每个字都闪着灼目的光:"首!
播!
打!
榜!
救!
奶!
爸!"
洞外传来剑鸣。
顾昭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剑鞘里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剑灵在给他打气。
小棠的奶香结界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像团裹着蜜的云,将所有风雨都挡在三尺外。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她己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奶嘴的奶渍,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别怕。"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句咒语,"爹爹在。"
洞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洞外的剑鸣混着弹幕光屏的嗡鸣,在顾昭耳膜上炸成一片。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和小棠均匀的呼吸叠在一起。
九尾狐的尾巴扫过他手背时,他才惊觉自己攥着襁褓的指节己泛白。
"奶瓶炸弹就绪!"九尾狐的尾尖突然迸出一簇粉焰,五十个裹着符咒的奶瓶"唰"地窜向洞外。
顾昭认出那是他前晚用尿布符改的应急法器,瓶身还沾着小棠吐奶的奶渍——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轰"地炸开时,竟裹着甜丝丝的奶香,将最前排的玄铁剑震得嗡嗡打颤。
"借翼术!
现在!"剑灵的光屏几乎贴到顾昭鼻尖,数据流里红色警告疯狂跳动,"他们要结困仙阵了!"
顾昭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左手掐诀按在腰间桃木剑上。
剑鞘震颤如活物,一道青芒窜出,在他脚下凝成半透明的羽翼——那是他用小棠满月时抓周抓到的梧桐叶炼的,本想等她周岁时做竹马,此刻倒成了逃生的翅膀。
"抓紧爹爹。"他低头蹭了蹭小棠的额头,小姑娘含着奶嘴睡得正香,小手却本能地揪住他衣领。
顾昭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在桃木剑鞘上——那是他用小棠百天剃的胎发缠的剑穗,此刻竟比任何法器都稳当。
羽翼展开的刹那,洞外传来破风之声。
顾昭眼角瞥见三道寒光,是追魂剑!
他反手抽出哄睡唢呐,那是用小棠百日宴上吹的铜铃铛改的,管身还刻着她歪歪扭扭的奶渍印。
唢呐嘴抵在唇边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小棠抓着唢呐咯咯笑的模样——那时他只当是哄娃的玩具,此刻却要用来伤人。
"对不住了,囡囡。"他闭了闭眼,唢呐声破空而起。
声波裹着奶香味震开时,他感觉到小棠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的奶渍被气浪掀得微翘,却到底没醒,只是往他颈窝里缩了缩。
洞外传来修士的闷哼,三道追魂剑"当啷"坠地,剑身上竟凝着层奶霜。
"走!"九尾狐甩着尾巴跃上他左肩,尾尖的奶白绒毛扫过小棠的发顶,"旧府的结界还剩半盏茶的时辰!"
顾昭没问她如何知道旧府的位置。
羽翼带起的风里,他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那是他做镇国天师时,在府里种的百年沉水樟。
断壁残垣撞进视野时,他的喉结动了动。
曾经的镇国天师府此刻像头沉睡的巨兽,青瓦上爬满青苔,石狮子的眼睛被野藤缠住,却在他靠近时,石缝里渗出一线金光——是他当年布下的护主阵,认得出他血脉里的龙气。
"放我下来。"他落在前院的残碑旁,羽翼"噗"地消散。
小棠的体温透过襁褓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九尾狐跳上石桌,尾巴卷起块碎瓦:"结界启动,他们暂时进不来。"
话音未落,怀中小身子突然动了动。
小棠的金瞳里泛起银芒,原本琉璃般的眼仁竟裂成双色,像两枚叠在一起的琥珀。
她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按在顾昭心口:"爹爹...神女残魂在哭。"
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能感觉到小棠掌心的温度,比寻常热了三分,像团要化不开的蜜。
腰间的桃木剑突然发烫,烫得他隔着道袍都能起红疹——那是剑灵在急,剑鸣声透过剑鞘钻出来,像在说什么。
"神女残魂..."他重复着,喉间发紧。
小棠出生时,他在她眉心见过类似的银纹,当时只当是胎记,此刻却在她异色瞳里连成星图。
远处突然传来"嗡"的一声,像古寺的铜钟被风吹响,又像罗盘指针急转的震颤。
顾昭抬头,看见后园的方向腾起一线紫雾,绕着百年沉水樟打旋。
"那是..."他刚要迈步,小棠却攥住他耳垂,力气大得反常:"痛痛...爹爹痛痛。"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小棠的襁褓上,晕开朵小红花。
"爹爹不痛。"他慌忙用袖子擦她的手,目光却忍不住扫向后园。
紫雾里有什么在动,像是人影,又像是被风吹起的经幡。
桃木剑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穿他的道袍,剑灵的声音突然在他识海炸响:"祭坛!
镇国天师府的祭坛在沉水樟下!"
顾昭的脚步顿住。
他想起自己当镇国天师时,曾在后园见过一座被封的祭坛,碑上刻着"上古神女归处",当时只当是前人的疯话。
此刻紫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吟唱,像极了小棠在睡梦里哼的童谣,尾音拖着哭腔。
小棠的异色瞳慢慢褪成金琉璃,她打了个哈欠,重新咬住奶嘴,小手却仍指着后园:"糖糖...那里有糖糖。"
顾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身时瞥见石桌上九尾狐留下的爪印——每个肉垫印里都凝着点金光,是天道监察者的祝福。
后园的紫雾更浓了,沉水樟的枝叶突然剧烈摇晃,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叶背竟用血画着个婴孩的轮廓,眉眼和小棠有七分相似。
他抱起小棠,往祭坛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
桃木剑在腰间发烫,像在催促他;小棠的体温透过襁褓传来,像在挽留他。
远处突然传来玄铁剑的清鸣,比之前更急,更近。
"爹爹?"小棠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不怕。"
顾昭低头,看见她嘴角沾着奶渍的笑,突然想起剑灵说过的话——小棠是天命福星,她的笑能镇百邪。
他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剑鸣突然变缓,像在应和她的话。
后园的紫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传来衣袂摩擦的声响。
"不怕。"他重复着,抱着小棠往祭坛走去。
风掀起他的道袍下摆,露出里面缝着的红线——那是小棠百天抓周时攥着不放的,线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法器都让他安心。
沉水樟下的紫雾里,有个影子慢慢首起腰。
他手中的泥偶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眉眼却和小棠分毫不差,连发间的金铃都雕得细致。
泥偶的眉心点着朱砂,正随着顾昭的脚步,渗出一线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