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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悦仙楼的二楼雅间，更是消息汇聚流淌的漩涡中心。
王小二又一次坐到了这里，还是靠窗的老位置，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一壶温好的酒。
他对面坐着李铁牛和魏合。
“他娘的，这通州武库就是个狗都不待的地方！”
王小二一杯酒下肚，像是压不住火气，声音都大了几分，引得邻桌几人纷纷侧目。
“每日对着一堆破铜烂铁，老子这身本事，全要锈在里头了！”
李铁牛在一旁憨憨地劝。
“小二哥，别急嘛，咱们总有出头之日的。”
“出头？”
王小二冷笑一声，从怀里拍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东西，重重砸在桌上。
“就凭这个！”
他压低了声音，却又恰好能让有心人听见。
“我呕心沥血，才画出的这份京营整改图册，火器布防，阵法操演，无一不包！此图若能呈于御前，京营必能脱胎换骨！可现在呢？只能陪着我在这武库里发霉！”
魏合连忙将那图册收回，塞进王小二怀里，紧张地西下看了看。
“将军，此等机密，不可外泄！”
王小二一把推开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满脸的怀才不遇和愤懑。
“怕什么！老子走到哪都贴身带着，谁有本事，就来拿！”
一场酒喝得不欢而散。
王小二醉醺醺地被魏合和李铁牛架着下了楼，全程那卷图册都紧紧揣在怀里，生怕丢了。
没人注意到，邻桌那几个看似在闲聊的客商，在他们走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随即悄然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王小二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
每日往返于宅邸和通州武库之间，偶尔去酒楼喝个闷酒，发几句牢骚。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许多看不见的眼睛。
胡同口那个卖糖人的老头，风雨无阻，可他捏糖人的手，虎口处却有常年握持兵刃留下的厚茧。
武库外那条必经的小路上，那个游方的郎中，给人号脉时眼神总不经意地扫过往来行人的下盘，那是军中斥候才会有的习惯。
这些人的伪装几无破绽，但他们身上那股子久居宫禁内苑，而非市井江湖的气息，却瞒不过王小二。
他心里冷笑一声：东厂。
他不仅没有避讳，反而故意让魏合领着亲兵，在武库周围加强巡逻，做出一种外松内紧，严加防范的姿态。
这天下午，他正在武库里，指导毕承恩的几个徒弟如何辨别钢材的优劣，一名亲兵匆匆来报。
“将军，锦衣卫的人来了。”
王小二擦了擦手，并不意外。
来的，是一名锦衣卫千户，穿着一身利落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通州武库副千总王小二，见过大人。”
王小二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那千户虚扶一把，自我介绍道：“本官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陆风，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协查京营军械损耗账目，途经此地，顺道来看看王将军。”
两人进了那间简陋的公房，孙千总早己识趣地躲得不见人影。
陆风环视了一圈这破败的屋子，意有所指。
“王将军在黑风县斩恶霸，在陛下面前巧言应对，都是我辈武人的楷模。如此栋梁之才，却被发配到这等地方看守废铁，真是可惜了。”
王小二给他倒了杯粗茶。
“为陛下尽忠，在哪都是一样。武库也是国之重地，不敢有丝毫懈怠。”
陆风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目光却始终锁在王小二脸上，缓缓道：“王将军是个明白人。如今朝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文官的笔，有时候可比咱们武人的刀，要锋利得多啊。”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我家指挥使大人常说，有本事的国之栋梁，不该被埋没在文山会海里，更不该被那些无形的刀子伤了。将军若真有安邦定国之策，也得知会一声，才好让真正懂的人，递到陛下面前去不是？”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这是拉拢，也是一种试探。
王小二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连忙站起身。
“陆大人太抬举末将了。末将一介粗人，只知忠于陛下，报效朝廷，别无他想。”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一味地表忠心。这种态度，最是安全，也最让对方难以捉摸。
陆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哈哈一笑，站起身。
“王将军果然是忠贞之士，本官佩服。今日就到这里，改日再来叨扰。”
王小二亲自将他送到武库大门口，态度恭敬，礼数周全。
他知道，远处那片树林里，至少有两双东厂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里。
看着陆风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魏合凑了上来，脸上满是忧虑。
“将军，这锦衣卫和东厂都盯上咱们了，这……”
王小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抹冷意。
“来得好。”
他转身走进武库，那卷藏着惊天秘密的图谱，就贴在他胸口，微微发烫。
东厂要抓他的把柄，好看他笑话，好向阉党余孽邀功。
锦衣卫想拉他入伙，壮大势力，好在与东厂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而后金的细作，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潜伏在暗处，只想要他怀里那份能决定战争走向的“机密”。
三方势力，三张大网，都朝着他这个中心收拢过来。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他们早己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现在，观众己经就位。
是时候，该为他们献上一场足够精彩的“遇刺”大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