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腾点地。

祁叶林一阵身心疲惫，往睡觉的房间走，打开门，一床被褥摊在地面，上面放了白色的长枕和被子。

他耷拉着眼皮，往上一躺，躺在被褥的中心，丝毫没有两个人睡的自觉，冉青峰跟在他后面，就看到一个松散的人形倒在被褥上，像是只有最后一格电的机器人完成了最后一个指令。

冉青峰坐下，拍拍祁叶林的腰，“腾点地。”

祁叶林朝边缘蠕动了一下，但仍旧是杯水车薪。

冉青峰只好再拍拍，“再腾点。”

祁叶林再蠕动一下。

最后在冉青峰的连续拍打下才终于让出了一个床位的空间，冉青峰躺下去，转身，圈住祁叶林的腰。

一大早，光透过窗子打在祁叶林的脸上，他不习惯地皱眉，监狱宿舍的早晨是见不到阳光的。意识到这一点后，祁叶林的眉心渐渐舒展。

他不在监狱里了。

祁叶林揉揉眼，试图推开腰上的手臂，推不动，他转身，冉青峰还在睡阳光从上方倾洒而下，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下眼处留下一排细长的阴影。

这么看，冉青峰的睫毛还挺长的。

睫毛颤动，冉青峰睁开眼，就看到祁叶林看着自己，他笑起来，“早上好。”

“早上好。”祁叶林边说边用食指点了点横在自己腰处的手臂。

冉青峰自觉地收回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看几秒，祁叶林就坐起来，起身要走。

冉青峰牵住他的手，“去哪儿？”

这种感觉很陌生，在监狱里，冉青峰虽然时不时就会莫名其妙的做一些亲密的举动，但没有牵过他的手，祁叶林有些愣神，下意识的没有甩开，“洗漱。”

冉青峰松开手，坐起来，“一起去。”

虽然不解，但脚长在冉青峰的身上。

狭窄的石砖洗漱台挤着两个人，祁叶林冷着脸，加快刷牙的速度。

冉青峰见状，积极效仿。

祁叶林：……

两人同一时间洗漱完，走下楼，段秋正穿着一条浅蓝色围裙，一手把锅一手拿铲，翻翻炒炒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空气里飘来一阵香味，像炒面。

周泽山站在一旁看，全神贯注，应该是在学习。

段秋回头，看到是他们俩笑了笑，“马上好。”

锅不小，但一次炒不了六人的份，段秋就把锅里的面分到三个碗里，用胳膊肘碰周泽山，“你先去吃。”

周泽山沉默，脚没有动，用行动拒绝了段秋的提议。

“那你去叫一个人下来。”段秋边说边把面放进锅里。

“好香啊啊啊啊！！”季行之从楼梯上冲下来，口水挂在嘴唇上，恶心极了。

周泽山言简意赅，“你吃。”

“好嘞！！”

等段秋锅里的面炒好，王泉刚好走下楼，六人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一桌，手里端着面，样子就像流落街边讨饭的乞丐，但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吃饭时没人说话，吃完后他们各自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

那么问题来了，谁洗碗？

王泉主动揽活，祁叶林看着水槽，下令，“季行之你也去洗。”

季行之本来想顶嘴，但看了眼冉青峰，不敢了，老老实实和王泉一起把碗洗了。

祁叶林走出门，外头的太阳很大，这会儿路上有村民正在叫卖，看样子是在卖豆腐，偶尔有几个小孩在路边玩闹，田里有村民带着竹编帽弯腰插秧。

“看什么呢？”冉青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别烦。”

冉青峰放下手，“往里走走？”

“行。”

两人肩并肩往村子里处走，村子里的人不多，很多房屋都荒废了，有些石头盖的房子几乎要被石缝里长出的杂草淹没。

道边有条细河流，边缘长着水草，在风中悠悠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在光照下河面盈盈发亮。

祁叶林的眼睛不断的在这些大自然生物中来回切换，内心也逐渐平静，这里给他的感觉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慢。

他从出生起，就和这个字不沾边，八岁起就要为自己的生计筹划，他的时间是不允许被无意义消耗的。

在监狱里他也感觉不到这个字，因为长时间呆在宿舍，他己经渐渐失去了时间观念，对时间的流逝是没有概念的，他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靠自己生活，所有的一切冉青峰都会为他安排好。

但不反感，但也不喜欢。

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像是植物人躺在床上。

“冉青峰。”

“怎么了？”

“你会放我回家的吧。”

冉青峰停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你回家之后会来找我吗？”

祁叶林抬头看着刺眼明媚的太阳，用手挡光，薄唇吐出两个字，“不会。”

这个答案其实并没有让冉青峰多意外，但他的心还是微弱的刺痛感，像是用粗糙的石块在他的心脏摩擦，“但我会去找你。”

“我知道。”祁叶林继续往前走，“但我觉得你认错人了。”

“重要吗。我己经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本应该是很有分量的，但在祁叶林听来，反倒觉得它有些轻飘飘的，像云，用手一抓就散开了。

不真不实。

冉青峰看向他，“你脾气好像好了很多。”

祁叶林笑起来，“是吗，你不说我都没注意。”

他看到前面有一个老爷爷在卖糖画，前面己经插了很多完成品，手艺很好，祁叶林在糖画摊上停留了一会儿。

“要吗？”冉青峰问。

祁叶林看向他，“你有带钱。”

“有。”

“那我要。”

祁叶林走到糖画摊，老爷爷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带着老花镜，见他们走过来，把眼镜往下压，露出两只没被眼镜挡住的眼睛，“小伙子，要糖画吗？”

祁叶林点头，“什么都可以画吗？”

老爷爷笑起来，“我见过的就能画，我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有些东西没见过就画不了。”

“您见过蜂鸟吗？”

“见过。”老爷爷说完，从锅里舀了一勺糖浆，在铁皮板上作画，行云流水，手很稳，画完后，把竹签往上一压，用另一片铁皮把定型的糖画取下来，递给祁叶林。

“谢谢。”

冉青峰递给老爷爷一张红钞，老爷爷愣了一下，“可能找不开。”

冉青峰看着祁叶林手里那只栩栩如生的蜂鸟，“不用找。”

他按住老爷爷推拒的手，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