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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七浦路市场己经陷入沉寂。
“豹哥牛仔”的摊位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灯光下，江念和黑豹相对而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白日喧嚣截然不同的、紧张而又凝重的气氛。
当江念说出“我想跟你借一笔钱”时，黑豹赵建国明显愣了一下。
在他印象里，江念虽然年纪轻，却永远是一副从容淡定、掌控一切的模样。他从未想过，她会主动向自己开口借钱。
“缺钱了？”黑豹下意识地问，随即又觉得这话多余，以他们现在的赚钱速度，江念怎么可能缺钱花。他挠了挠头，换了个问法，“遇上什么难事了？还是……你看上了什么大项目？”
他知道，以江念的性格，能让她开口的，绝不可能是小事。
江念没有拐弯抹角，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存折，推到了黑豹面前。
“豹哥，这是我这几个月攒下的所有钱，一共两万三千六百块。”
黑豹的目光落在那个五位数的存款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知道江念能赚钱，但没想到，在解决了生活开销和日常用度之后，她还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攒下这么一笔堪称巨款的积蓄。
这个女人的赚钱能力和自律，都超乎他的想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豹不解地问。
江念的目光，穿过摊位的门帘，望向了家的方向，眼神里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豹哥，我想把我们家楼下那家‘红星罐头厂’，盘下来。”
“什么？！”
黑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江念。
“盘……盘下红星厂？江念，你没发烧吧？那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国营厂！虽然破产了，但那地皮，那厂房，是说盘就能盘的吗？你知道那得多少钱吗？”
“我知道。”江念的回答，冷静得可怕，“我打听过了。因为是破产企业，厂里的设备基本都当废铁卖了，地皮和厂房的使用权，打包出售。厂里现在还欠着银行几十万的贷款，和几百号退休工人的医药费。沪市轻工业局给出的盘活价格，是三十万。”
“三十万？！”黑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辛辛苦苦在七浦路打拼了这么多年，全部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堪堪摸到这个数字的边而己。
而江念，竟然想凭着手里的两万多块钱，去撬动一个三十万的盘子？
这己经不是豪赌了，这是天方夜谭！
“江念，你冷静点！”黑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图劝说她，“我知道你脑子活，有本事。但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胯！咱们现在‘豹哥牛仔’的生意好好的，稳扎稳打，不出五年，别说三十万，五十万咱们也能挣出来！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五年？”江念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豹哥，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五年之后，七浦路会出现无数个模仿我们的‘李哥牛仔’、‘王哥牛仔’。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想脱颖而出，付出的代价将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而且，机会，不等人。”
她看着黑豹，一字一顿地说道：“红星厂现在是没人要的烂摊子，所以才只要三十万。可我敢断定，最多一年，随着沪市的开发政策下来，那片地的价格，至少要翻两番！到时候，就再也轮不到我们了！”
江念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黑豹的心上。
他虽然不懂什么宏观政策，但他相信江念的判断力。这个女人，仿佛有一双能看透未来的眼睛。
“可……可钱呢？”黑豹的声音有些干涩，“就算你说得都对，钱从哪儿来？差得太多了。”
“所以我来找你。”江念终于说出了她的核心计划。
她将存折又往前推了推。
“我出我所有的积蓄，两万三。豹哥，我希望你能拿出你所有的流动资金，我们一起，凑一个首付。”
“首付？”
“对，首付。”江念的思路清晰无比，“三十万，我们不可能一次性付清。我打听过，轻工业局那边也希望能尽快甩掉这个包袱，所以对付款方式是可以谈的。我们的目标，是先凑出十万块，作为第一笔首付款，拿下厂子的使用权。剩下的二十万，我们以新公司的名义，向银行申请贷款，分期偿还。”
“向银行贷款？”黑豹听得头都大了，“咱们这种个体户，银行怎么可能贷给我们这么多钱？”
“‘豹哥牛仔’不行，但一个有实体厂房、有明确生产计划、并且能解决部分下岗工人再就业问题的‘沪市晚星日化有限公司’，就可以了。”江念的脸上，露出了运筹帷幄的笑容，“更何况，我们不是没有一点门路。”
她没有明说，但黑豹瞬间就想到了江念让他去查的那些资料，和她一首在跑的那些部门。
他这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江念做的每一件事，都像一颗颗棋子，在为今天这个惊天动地的计划铺路！
黑豹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所有的积蓄，是他拿命，拿尊严，一分一毛拼出来的。
要他一次性全都投进一个看起来虚无缥缈的“罐头厂”里，去赌一个江念口中的“未来”，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魄力！
江念没有催促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个决定，只能由他自己来做。
这是对他人性的终极考验，也是对他们之间信任的最高衡量。
许久，许久。
黑豹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念。
“江念，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郑重。
“你，有几成把握？”
江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
她没有说十成，那太假。
她缓缓地伸出了八根手指。
“八成。”
这个数字，像一颗定心丸，瞬间击中了黑豹的内心。
他看着江念那双充满自信和智慧的眼睛，想着她来到七浦路后，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
他猛地一咬牙，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干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存折，重重地拍在了江念的存折旁边。
“加上我这些年存款也差不多够了，留下一部分做店铺的流动资金，剩下的就给你把这首付款凑齐吧！”
这一刻，这个七浦路的草莽枭雄，选择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押在了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身上。
江念看着桌上那两本并排放在一起的、承载着他们全部身家和梦想的存折，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商业帝国，才算真正打下了第一根，最坚实的地基。
她郑重地对黑豹伸出手。
“豹哥，谢谢你的信任。”
黑豹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谢什么！要谢，也是我谢你！”
“江念，从今天起，你指哪儿，我赵建国就打哪儿！”
“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也陪你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