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屑悬停的刹那,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李桂芬的双手僵在半空,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悬而未落,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死死盯着那个由自己磨出的木屑与血构成的悬腕手势,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拽出来。
病床上,振强的痉挛突然停止。他眼中的冰蓝死寂与温润白火不再撕扯,而是同时转向那个悬浮的血屑悬腕,如同两股激流突然找到了共同的归处。手腕上的烙印光芒微微收敛,却更加凝实,如同一块烧红的铁正在冷却成形。
雪梅的手指悬停在距离烙印寸许的位置,指尖的混沌光晕与烙印的白光之间,竟隐约形成一道极细的、颤动的光桥。她颈间的鼎纹印记此刻滚烫如烙铁,皮肤下的混沌色光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通过她这个“枢纽”,在阴阳之间建立新的平衡。
“嘀……嘀……嘀……”
监护仪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次“嘀”声响起,悬浮的血屑悬腕就轻微震颤一次,如同被无形的锤子敲打,渐渐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立体。而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木屑,也开始一粒一粒地颤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缓慢而坚定地向空中的悬腕手势聚拢。
李桂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看着自己磨出的木屑脱离掌控,自行凝聚,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这不是她干的!这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她只是想磨掉那块该死的木头,磨掉那些刻进她骨子里的罪孽感,可现在……现在这些东西竟然在自己动!
“不……”她嘶哑地挤出这个字,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她的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振强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破碎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般的共振,仿佛有另一个声音正与他重叠:“悬腕……即秤。”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悬浮的血屑悬腕猛地一亮!
所有散落的木屑突然加速,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簌簌飞向空中,迅速填补进那个悬腕手势的轮廓中。血珠被木屑吸收,暗红的污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褐中透着金红的奇异色泽。转瞬间,一个完整的、由木屑与血气构成的悬腕手势彻底成形,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线条遒劲,姿态沉稳,宛如实物!
更惊人的是,在这悬腕手势的下方,渐渐有新的木屑开始凝聚,勾勒出一条笔首的横杆,横杆两端微微下垂,中央正对悬腕的掌心——赫然是一杆秤的模样!
“心秤……”雪梅低语,指尖的光晕剧烈波动。
悬浮的“悬腕心秤”完全成形的刹那,病房里突然响起一声悠长的、仿佛从远古传来的“铮——”声,如同青铜器被轻轻敲击,余韵悠长。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三件事同时发生:
李桂芬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颅内被生生抽离;
振强手腕上的烙印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光从烙印中射出,笔首地连接上空中的悬腕心秤;
雪梅颈间的鼎纹印记突然浮出皮肤,混沌色的光华如水流般顺着她悬在空中的手指,流向振强的烙印,再通过那道白光,汇入悬浮的心秤!
“啊——!!!”李桂芬的惨叫骤然拔高,她猛地仰起头,七窍中竟有丝丝黑气渗出!那些黑气扭曲着,如同活物,挣扎着不愿离开她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出,投向空中的心秤!
心秤的悬腕端微微下沉,秤杆倾斜,仿佛在称量那些黑气的重量。
“罪业……”振强的声音再次响起,与那金属般的重叠声共振,“……称过,方知轻重。”
随着黑气不断被心秤吸收,秤杆开始缓缓摆动,每一次摆动都精准地对应着监护仪上“72”的刻度。李桂芬的惨叫声渐渐微弱,她瘫软在地上,眼神涣散,嘴角却诡异地浮现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当最后一缕黑气离开她的身体时,悬浮的心秤突然静止——秤杆完美水平,不偏不倚。
“铮——”
又是一声悠长的清鸣,心秤突然崩解,化为无数光点,一部分飞向振强的手腕烙印,一部分没入雪梅的鼎纹印记,还有极小的一部分,轻轻落在了李桂芬的眉心。
病房重归寂静。
晨光中,只剩下一地木屑,一块被磨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木头,和三个静默的人。
监护仪上,“72”的数字,依旧稳定地跳动着。
嘀……嘀……嘀……
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尾声,又如同一个新时代最初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