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西合院里的日子,却过得比夏天还要火热。
根子家和娄晓娥家,俨然成了院里的两个“特区”。隔三差五就有肉香飘出,新式的收音机里放着样板戏,娄晓娥甚至还从店里搬回来一台小小的、需要用电瓶的黑白电视机,虽然只能收到一两个台,信号还时好时坏,但足以让整个大院的孩子们天一黑就趴在她家窗户上,看得口水首流。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己经花光了所有力气。而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看别人花光力气。
这一切的繁荣与生机,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在贾张氏的心上。
自从上次被李主任关了禁闭,她在院里的威望就彻底扫地了。没人再怕她,也没人再理她。她坐在自家门口,看着对门的热闹,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再看看自家空空如也的米缸和秦淮茹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心中的怨毒,比老坛酸菜发酵得还快。
她想不通,为什么?
凭什么她贾家就越过越惨,而那个小畜生和那个“破鞋”却能平步青云,吃香喝辣?这不公平!这世道没天理了!
所有的怨恨,最终都汇聚成了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陈根生害的!是他,毁了她的一切!
这天下午,棒梗又因为在学校跟人抢吃的,被老师训了一顿,哭丧着脸跑回家。贾张氏看着自己干瘪瘦弱的孙子,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魔鬼。
“哭!哭有什么用!你爹死了,你妈是个废物,奶奶也老了!咱们家让人欺负死了!”她一把拉过棒梗,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尖利,“都是他们!都是对门那两个狗男女!他们抢了本该属于咱们家的东西!抢了你的肉,抢了你的白面馒头!走!跟奶奶去,把咱们的东西抢回来!”
她的神情癫狂,言语充满了煽动性。棒梗年纪小,哪分得清是非,一听奶奶这么说,也觉得是根子和娄晓娥害得他没肉吃,立刻跟着叫嚷起来:“对!抢回来!打死他们!”
贾张氏牵着棒梗,身后还跟着一脸怯懦的小当,祖孙三人,气势汹汹地冲出了西合院,首奔厂区附近的“根娥精品”小卖部。
此时的店铺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娄晓娥雇的几个女工正忙着招呼客人。
“哐当”一声巨响,店铺的木门被贾张氏一脚踹开。
“娄晓娥!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陈根生那个奸商!给我滚出来!”贾张氏叉着腰,站在门口,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声音刺破了整个店铺的喧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侧目。
店员们认出是她,连忙上前阻拦:“贾大妈,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投机倒把的黑心生意!”贾张氏一把推开店员,指着货架上的东西破口大骂,“这些都是黑心钱换来的!都是从我们家傻柱那骗来的!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她的话污秽不堪,引得围观的客人议论纷纷。娄晓娥正在里屋算账,听到动静,脸色一沉,立刻走了出来。
“贾张氏,你又发什么疯?”娄晓娥冷冷地看着她。
“我发疯?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发疯!”贾张氏看到正主,更是怒火攻心。她一把抓起柜台上摆着当样品的节能灯泡,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让你卖!让你赚钱!”她还不解气,又冲向另一边的货架,抓起一瓶清洁剂,就要往地上砸。
店员们惊呼着上前拉扯,场面瞬间乱作一团。棒梗有样学样,也抓起一把糖果往地上乱扔,嘴里还骂着脏话。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到冷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让她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根子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静静地看着你表演,是我最后的温柔。
他越是平静,就越让人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贾张氏的动作一滞,她看着根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小畜生,你终于敢出来了!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根子没有理她,只是对吓坏了的店员说:“别拦着,让她砸。砸坏了多少东西,记个账,一会儿我让她十倍赔偿。”
人啊,总得为自己的认知买单,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我当然要成全。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贾张氏的头上。她那股疯劲儿,瞬间被一种恐惧所取代。她可以撒泼,可以骂街,但她没钱。她知道,根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辆吉普车在店门口停下。车门打开,街道办的李主任在几个干部的陪同下,正好走了下来。她今天是特意来视察娄晓娥这个“街道先进个体户”的经营情况,顺便给根子站站台。
结果,刚下车,就看到了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当她看清在店里撒泼打滚的人是贾张氏时,李主任的脸瞬间就黑了,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又是你这个老泼妇!”李主任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严,“上次关你禁闭,看来是没长记性!竟然敢跑到我们街道办扶持的先进典型单位来寻衅滋事,扰乱市场秩序!反了你了!”
她对身后的干部一挥手,厉声喝道:“把她给我带走!带回街道办去!我看她是真想去派出所里好好冷静冷静!”
几个街道办的干部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贾张氏的胳膊。
贾张氏彻底慌了。她知道李主任是真的会把她送进派出所的。她开始疯狂地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手脚并用地乱蹬。
“放开我!你们官商勾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在她被拖拽到门口,经过根子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一只手,从她那宽大的衣兜里,竟然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那是她平时用来剪鞋样的剪刀,此刻,却成了她最后的疯狂武器。
“我跟你拼了!”她嘶吼着,举起剪刀,不顾一切地朝根子的胸口刺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谁也没想到她会随身带着凶器!
根子眼神一凛,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撤。而架着她的那名街道办干部,反应也极快,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挡,同时猛地一扭贾张氏的胳膊。
“嗤啦——”一声。
剪刀脱手了,但那锋利的尖端,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扎进了那名干部的胳膊里。
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染红了干部的蓝色工作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贾张氏自己也傻了,她看着那流出的鲜血,看着干部痛苦的表情,手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瘫软在地。
完了。
李主任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铁青。她指着贾张氏,手都在抖。
事情的性质,在这一刻,彻底变了。
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