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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钻出秦岭隧道的瞬间，车窗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水汽糊满。山城的湿气像无数冰凉小手，顺着空调缝隙钻进车厢，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王三刀打了个哆嗦，把协会发的靛蓝制服外套裹紧了些，嘟囔道：“这鬼地方，骨头缝都发霉了……”
陈焰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鼻尖压得扁平，火焰纹的卫衣帽子歪在一边，红毛乱翘：“霉啥霉！大姐头，闻见没？辣的！香的！火锅！肯定比西安那黏糊糊的泡馍够劲！”他兴奋地抽着鼻子，仿佛空气里真有牛油的厚重和花椒的麻香。
苏暖靠窗坐着，棒球帽压得很低，闭目养神。怀里那枚贴着心口放置的鼎烹令，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那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诅咒斑痕隐隐传来一丝阴寒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的低语。手腕上，解牛西重天的刀印沉稳脉动，深青色的分川纹路在皮肤下流淌，将那股阴寒死死压制。背包里，那只沉淀了皇髓精元气息的粗陶大碗安稳如初，旁边一个特制的小型生态水箱里，一条筷子长的迷你银鳞鳝正懒洋洋地摆动着尾巴，通体冰蓝，鳞片细密，正是那鳝皇托付的幼崽。
“吵死了，红毛猴子。”唐璃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不耐烦。她坐在过道另一侧，荧光绿的涂鸦牛仔夹克敞着，露出里面哑光黑的紧身工装，电光蓝的银灰短发乱糟糟地翘着。她嘴里叼着根新换的棒棒糖，左耳的银色蝎子耳坠耷拉着，昨晚强行超频“毒刺”的后遗症显然还没完全消退。她烦躁地戳着腕带式光屏，幽蓝的数据流瀑布般刷新，映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械神台报告：重庆区域环境灵蕴异常活跃，湿度饱和度97%，存在高强度复合辛辣因子场域…啧，这破地方，对精密元件就是灾难。”她抱怨着，小心地用一块超细纤维布擦拭着蝎子耳坠的关节缝隙。
“滋啦——”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身微微一晃。
“旅客朋友们，重庆北站到了……”
山城的空气像一块吸饱了红油的抹布，又闷又黏。走出车站，热浪裹挟着花椒、辣椒、牛油、豆豉、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发酵腥气，劈头盖脸砸过来。高楼在湿漉漉的雾气里拔地而起，轻轨像钢铁巨蟒从居民楼腰腹间穿行而过，街道起伏陡峭，石阶湿滑。满眼是饱和度极高的霓虹招牌：“洞子老火锅”、“九宫格秘制”、“鬼椒挑战赛”……空气里那股无处不在的辛辣因子，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刺激着鼻腔和皮肤。
“靠！爽！”陈焰深吸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眼泪汪汪，却又一脸兴奋，“这才叫活过来了！大姐头，咱先整一顿？”
“整你个头！”唐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腕带光屏对着空气扫描，幽蓝的扇形光束掠过，屏幕立刻跳出一片刺目的红**域警告，“警告！环境辛辣因子浓度超标！腐蚀性！惰性化干扰！我的‘毒刺’传感精度下降15%！这鬼地方是械神流的克星！”她烦躁地嚼碎了嘴里的棒棒糖。
王三刀抱着装粗陶碗的蛇皮袋，警惕地打量着西周。他怀里那块从符离集带来的百年灶心石隔着布袋传来温热的脉动，似乎在回应着此地浓烈的地火气息。“苏师妹，这地界…火气旺，但燥得很，不稳，底下像埋着炸药桶。”
苏暖没说话。她的“洞虚”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在潮湿粘稠的空气中艰难延伸。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香料，更有一股狂暴、混乱、带着灼烧灵魂般痛感的灵蕴波动！这股波动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焰毒针，无差别地穿刺着一切。它源自城市深处，与脚下滚烫的地脉隐隐呼应，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失控的疯狂。怀中的鼎烹令诅咒斑痕，在这躁动的火气刺激下，刺痛感又加深了一分。
“先落脚。”苏暖的声音穿透嘈杂，平静无波。
“巴倒烫”火锅店开在一条陡峭石梯坎的半腰，门脸不大，招牌被油烟熏得发黑。门口一口巨大的九宫格铁锅支在泥炉上，红浪翻滚，牛油凝结成厚厚的橘红色块，随着沸腾上下沉浮。粗大的朝天椒、茂汶花椒、姜块、蒜瓣在红汤里载浮载沉，散发出霸道到令人窒息的麻辣香气。这香气带着强烈的侵略性，钻进毛孔，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店里人声鼎沸，热气蒸腾。赤膊的汉子划着拳，油亮的脑门上全是汗。跑堂的小伙子托着堆成小山的毛肚黄喉，在狭窄的过道里灵活穿梭。
“几位？里头坐！”一个系着油污围裙的胖大嫂嗓门洪亮，目光在苏暖几人身上扫过，掠过唐璃的荧光绿夹克和蝎子耳坠时，明显顿了一下，带着山城人特有的首白打量。
西人刚在角落一张油腻的方桌旁坐下，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哟呵？生面孔啊？还带着…啧啧，稀奇玩意儿？”一个穿着紧身豹纹短袖、脖颈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壮汉晃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青年。光头目光贪婪地钉在唐璃左耳的“毒刺”蝎子耳坠上，又扫过王三刀紧紧抱着的蛇皮袋（他感应到了里面灶心石的特殊波动），最后落在苏暖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哥几个是‘朝天门’疤爷的人。这条坎坎上的火锅店，新来的都得去拜拜码头，懂规矩不？”
他伸出油乎乎的手，作势就要拍唐璃的肩膀：“小妹妹，你这耳坠挺别致啊，借疤爷瞧瞧？”
“手不想要了可以剁掉。”唐璃头都没抬，腕带光屏幽幽亮着，嘴里新塞的棒棒糖棍指向光头伸过来的爪子，语气冷得像冰。左耳的蝎子耳坠似乎感应到威胁，幽蓝的蝎眼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光头脸色一沉：“给脸不要……”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呜——嗡——！
唐璃腕带光屏猛地爆出一片混乱的雪花，尖锐的电子蜂鸣声刺痛耳膜！左耳的“毒刺”蝎尾剧烈震颤，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发出“噼啪”的电火花！
“警告！高浓度复合辛辣灵蕴场域干扰！核心传感单元过载！强制休眠！”冰冷的电子音从腕带传出。
“该死！”唐璃低骂一声，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在这火锅店的核心区域，空气中狂暴的辛辣灵蕴因子浓度高得离谱，如同无形的EMP炸弹，瞬间瘫痪了她最倚仗的精密装备！“毒刺”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件普通的装饰品。
光头和他身后两个混混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科技，原来是个样子货！哑火了吧？”光头再无顾忌，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朝着唐璃的蝎子耳坠抓来！目标明确，就是要抢夺！
“滚开！”陈焰怒吼，赤红的火焰刚从掌心腾起，空气中那狂暴的辛辣因子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顺着火焰反噬而来！“嘶！”陈焰痛呼一声，掌心火焰瞬间萎靡熄灭，皮肤上竟浮现出细密的灼烧红点！此地火毒，竟能侵蚀膳力！
王三刀抱着蛇皮袋想挡，却被光头身后一个混混一脚踹在腿弯，踉跄着撞在墙上，蛇皮袋脱手飞出！里面那只沉淀着皇髓精元气息的粗陶大碗眼看就要摔落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深青色的刀光，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
不是劈向光头，而是精准地斩在光头抓向耳坠的手腕与唐璃肩膀之间那不足一寸的空气中！
嗤！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割开！一股沉凝厚重、分川断流般的凛冽刀意骤然爆发！
“呃啊！”光头如遭电击，惨叫一声，伸出的手臂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整条胳膊瞬间酸麻胀痛，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撞翻了一张空椅子，惊骇欲绝地看向出手之人。
苏暖依旧坐在原位，棒球帽的阴影遮住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她右手保持着并指如刀的姿势，指尖一缕深青色的刀气缓缓收敛。桌上，一杯店员刚倒上的、最普通的、颜色浑浊的免费老荫茶，水面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快！准！狠！而且……完全没动用显眼的膳力光华！纯粹是凝练到极致的刀意！
整个喧闹的火锅店为之一静。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震惊和看好戏的兴奋。疤爷的人吃瘪了？
“疤爷？”苏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像冰珠落在铁板上，“让他来。”她伸手，稳稳接住了王三刀脱手飞出的蛇皮袋，粗陶碗安然无恙。背包里，那条迷你银鳞鳝似乎被浓烈的辛辣和杀气刺激，不安地甩了甩尾巴，冰蓝的鳞片微微闪光。
光头捂着手臂，脸色铁青，怨毒地瞪着苏暖：“好！好得很！小娘皮，有种别跑！疤爷马上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鬼椒焚心’！”他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带着两个同样惊疑不定的混混，狼狈地挤出人群，消失在店外潮湿的雾气里。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显然己在酝酿。
唐璃脸色铁青，手指烦躁地敲着彻底死机的腕带光屏，左耳上的“毒刺”毫无反应。“该死…这鬼地方！我的装备全废了！”她看向苏暖，电光蓝的瞳孔里第一次没了玩世不恭，只剩下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那光头身上的火毒气息…不对劲，很暴戾，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催化过。他嘴里的疤爷…恐怕真有点邪门。”
陈焰甩着灼痛的手掌，龇牙咧嘴：“大姐头，刚才那老阴…光头，抓过来的时候，我感觉他手心里像攥着一团烧红的烙铁！这重庆的辣椒，真成精了？”
王三刀揉着被踹疼的腿，心有余悸地抱紧蛇皮袋：“苏师妹，咱…咱要不换个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
苏暖没回答。她端起桌上那杯浑浊的老荫茶，凑到鼻尖。劣质茶叶和陈年水垢的味道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豆类清香，顽强地穿透了空气中霸道的麻辣，钻入她的感知。
豆香？豆浆？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火锅店油腻的窗户，投向雾气弥漫的陡峭石阶深处。在“洞虚”感知中，那片区域除了狂暴的辛辣火毒，还有一丝微弱却异常清凉温润的灵蕴波动，如同燥热沙漠中的一眼清泉，正被无数暴戾的火毒气息疯狂围攻、蚕食。
“不急。”苏暖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陶碗粗糙的布面。“等。”
等那所谓的“疤爷”，也等那丝清凉，在绝境中显现真容。她需要看看，这雾都的“鬼椒”，到底烧得有多烈。怀中的鼎烹令，诅咒的刺痛感在周围火毒刺激下，如同无声的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