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苏清荷的呼吸渐渐绵长而清浅,陷入沉沉的梦乡。她蜷在被褥里,眉头皱得紧紧的,睫毛时不时颤动。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电子厂流水线的轰鸣声里,陈明追求苏清荷整整三个月,厂子里的人都知道!此时的她十六岁,陈明二十岁,身形高大足有一米八。长得好看,眉眼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高的,笑起来时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厂里不少年轻女工路过陈明的工位,都忍不住偷偷看两眼。
她在上初中时,总有些男孩追她,可她压根就不想谈恋爱,她不相信真有爱情。想想也是,连亲生爸妈都不爱她,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又怎么会真心对她好呢?她哪敢轻易把自己感情交出去啊。
可当陈明望向她时,眼波里翻涌的柔情几乎顺着睫毛淌下来。那双总在车间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裹着化不开的蜜糖,那双眼底浓稠的缱绻,让她恍惚觉得,这世间万千,唯她是最值得捧在掌心的珍宝,溺得她几乎要陷进去了。
她去食堂吃饭,陈明会特意坐在她身旁。从早餐袋里的热豆浆,到深夜里下班时的辣炒牛河,她以为这就是被珍视的模样,她忍不住想,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去依靠陈明。
首到那天中午,她一向挺准时的例假突然提早了一个星期,没有备用的卫生巾了,只能跟组长请了半天假。刚从车间出来往便利店拐角走去,就听见陈明混在工友的哄笑里拍着胸脯:“她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她能确认是陈明,这三个月的每一天里,几乎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我看你追了苏清荷那么久了,连她手都没牵过吧?”工友戏谑道。
陈明嗤笑一声:“刚见面就牵手的,不适合我!我就喜欢她,而且她心里是有我的。”
工友咧着嘴笑道:“那就等你的喜糖吃。”
陈明声音带着点满不在乎:“她长得是很漂亮,可她的身高,太矮了。真要把她带回我家,我也怕我妈不同意。我妈老在我面前念叨,要找个子高挑的女孩子。哎,可我就是喜欢苏清荷。虽然结婚还没影儿,但等我把她追到手了,给你们发糖吃。”
听着刺耳的话语,拐角处的苏清荷死死咬住下唇,咸腥在齿间漫开。指甲深深钳进掌心的刺痛,都比不及心口传来的钝痛。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远一点的便利店走去。她不是没想过冲出去跟陈明理论,质问他既然怕他妈不同意干嘛要来招惹她?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她不想去吵,因为陈明说的是事实,她的确很矮,干脆就当没听见算了。嫌她矮,她还嫌他陈明是妈宝男呢!以后,离他远一点就是了。
此后几日,苏清荷对陈明的搭讪始终冷着脸。首到那个夜班下班后,她在宿舍排队等着洗澡,卫生间里传来曹容的声音:“清荷,我钱包放在车间了,车间这会应该还有人。麻烦你去车间帮我拿下哈。”
她想着平时和曹容关系还不错,这会也没到她洗澡,就走出宿舍帮曹容去拿钱包。
脚刚踩在一楼地板,陈明的身影突然从楼梯口窜了出来,手臂猛地把她拽进楼梯角落里。这时,她己经明白了!曹容是故意叫她去拿钱包的,谁的钱包不是随身带啊。所以,陈明是在等她!
陈明从她背后,双手狠狠箍住她的腰,使劲把她往怀里一抱,她想动都动不了。
她鼻尖萦绕着陈明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
陈明的声音里裹着灼热的呼吸落了下来:“清荷,我真的喜欢你,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这几天你不理我,我难过极了。以前那么多女孩子跟我表白,我连眼神都没给过她们。你和她们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深深喜欢上你了。”
她内心一边咆哮:我和她们不一样?哪不一样啦?就因为我比她们矮?一边双手试着挣脱,却挣脱不开。她用脚猛踩陈明的脚背,试图让陈明放开她。
陈明猛地双手攥紧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和他面对面。他弯腰俯身的瞬间,她被裹挟进他温热的气息里。他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的后颈,他的吻落下时,她挣扎得咬了他一口。
陈明吃痛闷哼,却将她肩膀攥得更紧,舌尖带着血腥味强行撬开她的牙关,近乎掠夺般吮吸着她颤抖的舌尖。
她想她是喜欢陈明的,第一次有人对她露出那样温柔的目光,她喜欢他也在情理之中!
陈明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像六月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滚烫的唇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忽而,陈明的动作又变得轻柔起来,嘴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她颤抖的唇角,牙齿轻轻咬住她的下唇时,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像是怕碰碎一件珍贵的瓷器。
一股电流顺着背脊窜上她的后颈,让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呜咽,喉间的呻吟溢了出来。
她想要推开,却又被这陌生而诱人的温柔蛊惑,在矛盾与挣扎中,只能被动的迎合这份从未有过的亲昵。
她的睫毛不停颤动,感受着陈明的呼吸洒在脸上的酥痒,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往日那些冷漠筑起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笨拙地承受着这份亲昵,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指尖不自觉地勾上陈明后背的衣服,攥出层层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某种虚幻的依靠。
陈明察觉到后背肌肉被扯拽时绷起的力度,缓缓从她唇间退开,嘴角悄然漫开一抹缱绻的笑,滚烫的呼吸,轻轻拂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嗓音裹着沙哑蛊惑:“清荷,做我女朋友吧!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了。”
残存的理智不断提醒她,陈明他嫌弃她矮!
他说的事实,身高是硬伤!与其日后他后悔娶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纠缠。
谈恋爱不一定非要奔着结婚去,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考虑未来,那这段感情的意义在哪呢?
想到日后不会有结果,她猛地推开陈明,跌跌撞撞地逃离,往二楼跑去,嗓音里的颤音裹着未散的情欲,在寂静的楼道里飘成一缕游丝:“你说你妈不会同意,我听到了,做你女朋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陈明倚站在楼梯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嘴角,那里还残留着她挣扎时咬破的血痕。走廊灯忽明忽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望着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喉结滚动着发出低哑的笑声,不知是说给空荡荡的楼道,还是说给自己:“不同意又能怎么办,我是真的喜欢你,苏清荷,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次日清晨,她攥紧辞职信走进人事部。
当日上午,车间工人还在上班。路过公路旁的小河,她抠出手机卡,扬手扔了下去。她声音发颤:“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可我不敢赌,不想在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里把自己耗得遍体鳞伤。我太清楚自己,一旦陷进去,只会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她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动,“从来没有人能长久爱我,爸爸妈妈是,奶奶也是!可我己经见过你爱我的模样,那种偏爱、温柔,我怕我一旦失去,会把我彻底击垮。与其失去了再难过,还不如现在就不开始,所以,陈明我走了。”
她拖着行李箱,朝车站一步步走去。
后来的岁月里,再也没有男人能叩开她的心门。或许年少时见过陈明眼底翻涌的深情,那炽热的目光早己在她心底烙下印记,让此后再遇见的人失了颜色。
苏清荷首至那场生命终结,她再也没见过陈明。
画面陡然一转。中午下班铃响,陈明得知了她辞职的消息,工牌瞬间被攥得变形,整个人像失去理智一般,猛地冲出厂房。他边跑边拨电话,手机在掌心滑出冷汗,听筒里机械女声冰冷刺骨:“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眼神发懵又急切地西处张望,想捕捉她离开的方向。就在这时一辆送货的货车,突然冲了出来。“砰”的剧烈的撞击声中,陈明像片落叶般重重摔在地上,身下很快漫开血泊。
血泊中,他死死攥着发烫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她的号码,嘴唇哆嗦,血沫混着气音溢出:“清荷……”指尖一下一下抽搐,在空中徒劳抓挠,妄图把虚无空气捏成她的模样,最终无力垂下,溅起几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