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慢条斯理,尽显矜贵。
她先是将手指凑近鼻翼下,轻轻嗅了嗅那雪白的药粉,随即,用鼻腔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也随之闭合。
待到粉末尽数吸入,她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清明,毫无预想中的不适。
太后看向手中的盒子。
这用法比起太医院那些白胡子老头开出的、闻着就令人眉头拧紧、喝下去更是苦不堪言的汤药,不知好了多少倍!
苏臻昭温婉的嗓音恰好响起:“太后娘娘,此刻……可还觉着肺中有嗡鸣声?”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侧了头,凝神静听。
侧厅顿时寂静,其他人都屏住呼吸。
太后微微一吸,一呼,再一吸,再一呼……平稳顺畅,没有一丝恼人的“嗡嗡”噪声盘桓,就连深吸气时,那胸口常有的憋闷滞涩之感,也没有了,好久未有过这样畅快的呼吸了。
一抹真正的笑意终于在她眼底荡漾开来,连带着眉梢眼角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不愧是能从‘医学三经’的考试中夺了榜首的孩子!”太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赞赏,甚至有一丝亲昵,“说吧,苏臻昭,想要点什么赏赐?哀家今日高兴。”
苏臻昭心知肚明,面对这位太后,赏赐是万万不能虚情假意推辞的。
苏臻昭盈盈一福:“回太后娘娘,臣妾倾心于制药一道,现下在城中经营着一间小小的‘甜药铺子’。臣妾斗胆,想求太后娘娘赐下墨宝一份,为药铺书写牌匾一副,挂于铺门之上。”
“哦?”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旋即笑意更深,“你倒是个懂得分寸的,不像有些人,仗着立了点微末之功,就狮子大开口。他们要的,哀家可以给,但给得不痛快!你只求一份墨宝牌匾,哀家允了!”
苏臻昭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太后小气。
原书上写的清楚。
太后出身并非显贵人家,父亲的俸禄也只能勉强养活全家人,她从小就养成了节省的习惯,后来,一路凭借自己的计谋赢得太后之位,但这种从儿时带出来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去掉的。
太后身边曾经有位太监,忠心不二,帮助她登上高位,问她索要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她同意了,可那太监收到赏赐之后,没过两年就死了。
黄金与良田又重新回到太后手中。
苏臻昭知道这位太后比任何人都看重钱财。
她自然不会问她要这些。
但让太后的威名和权力为她做事,她还是能做到的。
她的‘甜药铺子’很快就会名声大震。
既然她治好了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太后写的牌匾挂在药铺上,就算有人搞乱也会掂量着点。
“多谢太后娘娘隆恩!”苏臻昭嗓音清亮,“臣妾每月定会准时将您所需的良药奉上。”
太后心情舒畅,示意摆上笔墨。
她提笔挥毫,手腕沉稳有力,顷刻间,八个遒劲的大字跃然纸上——“甜药铺子,悬壶济世”。
“丰嬷嬷。”太后轻唤。
一旁垂手侍立的丰嬷嬷捧出凤印。
太后接过,将那鲜红的印鉴稳稳盖在了题字之侧。
墨迹未干,太后又道:“苏臻昭,这字你收好。至于药品事宜。”
她看向丰嬷嬷,“你们二人会确定具体的送药时辰、地点。”
她目光转向苏臻昭,“还有……药钱几何?丰嬷嬷,你们商量。”
“药钱?”苏臻昭佯装一愣,随即展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像阳光下盛放的向日葵。
苏臻昭听到药钱,自有盘算。
给太后的药钱就免了,毕竟太后常年用她药铺的药,岂不是最佳广告代言人。
一来,向太后卖好,二来,让太后继续做广告。
苏臻昭说道:“太后娘娘对臣妾多有照拂,臣妾感激不尽,正求没有机会答谢太后大恩,药钱,臣妾是万万不能收的。”
太后眉梢高高挑起,嘴角却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哦?哀家……岂不是白占了你这个小丫头的便宜?”
“太后娘娘言重了!”苏臻昭声音轻快,“太后娘娘能到小店,小店己是蓬荜生辉!哪里还能再问太后娘娘药钱呢?”
这番话帖到了太后的心坎里,她面上的喜色终于掩不住了。
太后伸出手,搭在丰嬷嬷伸来的手腕上,连声调都轻快了些:“甚好,甚好。丰嬷嬷,咱们回宫!”
苏府上下,除了在雨中兀自跪着的王氏,其余人等无不行礼如仪,恭送太后的车驾远去。
太后刚离开,相爷乔巍也沉着脸,离开了。
此时,萧墨战猛地伸出手,几乎是带着风,一把扣住了苏臻昭纤细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让苏臻昭微微蹙眉。
“嘶……”她轻抽了口气。
萧墨战像是被烫了一下,力道立刻松了三分,但指腹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目光锐利地扫过苏臻昭的脸:“苏臻昭!太后心思深沉,今日晴,明日雨,你……”
苏臻昭试着想抽回手腕,却发现他虽放松,却并未放开。
“萧大人,难道圣上便是心思简单之人?相爷难道就简单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自是懂的。但您想想,”
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狡黠与笃定,“只要太后娘娘想好好活着,就得依赖我的药。她越是依赖,我便越安全。是虎也好,是猴也罢,只要她的命在我这里,我便不怕。”
片刻后,萧墨战那紧抿的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是无声地“哼”了一声,紧扣的指腹才完全松开。
他腹诽道,果然,是只脂粉小狐狸。
苏守玱看着眼前烧得焦黑的议事厅残骸,嘴里反复念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王氏和苏晚妙出了这等塌天大祸,可镇北大将军王蒙孟,居然从头到尾连个面都没露!真是奇了!
可转念一想,苏守玱又不免后怕:幸好没来,就他那暴烈性子,若见女儿,外孙女如此,恐怕今日就不是议事厅被烧,而是整个苏府要被拆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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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大将军王蒙孟临时的下榻处。
一个戴着宽大斗篷、将面容藏得严严实实的老嬷嬷悄然而至,声音嘶哑低沉:“大将军,我家主人托老身带话。令千金与令外孙女受的‘委屈’,主人自会替大将军了结这份‘心结’。事了之后……大将军不妨再思量,是否该与我家主人……结个善缘?”
王蒙孟抬头,看了看老嬷嬷,什么也没说。
老嬷嬷似乎心领神会,便赶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