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着自己女儿受此折辱,实在不忍。
哄劝好一阵子,苏皓月才让下人们把弄脏的床铺换成干净的。
王氏拳着渗出冷汗的手,指尖难以自抑地发颤。
她突然踹开满地狼藉中唯一完好的绣墩,梨花木撞在拔步床柱上发出闷响。
王氏冲着苏守玱说道:“你个低阶世家出身的,胆小如鼠,不敢惹萧家,我可不怕,我这就给父亲写信,让他回来处理这件事,我们王家不怕和萧家剑拔弩张!”
灯台上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在苏守玱扭曲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苏守玱听到王氏说自己是低阶世家出身,太阳穴突突首跳。
二十年未结痂的旧伤被生生撕开。
当年大婚夜红烛下,王氏兄长们当众笑他“寒门探花配不得金丝楠木箱嫁妆”的嗡鸣声又穿透耳膜。
此刻他分明看见妻子眼底浮着同样的轻蔑,喉间霎时泛起铁锈味,宽袖下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高中探花那日,老丈人榜下捉婿不假,他看重镇北大将军的势力不假,可这桩婚事,他们王家就一无所得吗?
不过是拿他当攀附文臣的踏脚石,如今倒嫌苏家门楣矮了?
苏府总有一天要换当家主母!
苏守玱宽袖一甩,“哼!你写,你现在赶紧写,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送得出去!咱们等死,还清净点!”
王氏张了张嘴,又合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流着眼泪,看着苏皓月。
最后,憋出一句,“月儿这样,怕是得了失心疯,连大夫也不让请了吗?”
苏守玱没有一丝同情,“你到门口,亲自问问,侍卫马军司都指挥使卫子林,卫大人,让不让!”
苏守玱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苏臻昭从惠民局回来干什么,萧墨战为什么要同她一起回来。
惠民局守卫森严,如果不是萧墨战,苏臻昭怎么可能回来。
可萧墨战又为什么冒着砍头的风险抗旨呢?
除非有比砍头更重要的事。
惠民局之所以被封,是因为肺瘟。
难不成我这苏府有治疗肺瘟的药物?
哼!
苏守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荒唐。
可又因为什么呢。
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亲自去找萧墨战,不过是碰一鼻子灰罢了,还不如就这么躲着,走一步看一步。
萧墨战是聪明人,又是宠臣,一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性命不顾。
也许另有圣意?
想到这,苏守玱才喘了一口。
————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亮起。
云雀在海棠阁的小厨房做了早饭,服侍好甄氏之后,端着早饭来找萧墨战。
萧墨战站在院中,一夜未眠。
云雀说道:“大人,吃点吧。”
萧墨战接过云雀手中的盘子,盘子上有两碗热乎的阳春面。
“外面什么情况?”
“京城我们的暗桩传来消息,说半夜去各家医馆看病的人开始增多,大多数人都在咳嗽。”
萧墨战深吸一口气,前世就是这样,后来肺瘟传入宫中,死了两个娘娘和三个皇子,普通人家可想而知。
萧墨战望向地窖,她真的会制药?
“还有,”云雀继续说道,“圣上收到了您的密函,大怒,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您戴罪立功。”
萧墨战笑了笑。
随后,萧墨战端着盘子,走入地窖。
刚要迈腿,就看见自己红色官袍被扔在此处。
萧墨战脸色一沉,想起苏臻昭在惠民局提到他官服脏,不让他躺在床榻上的事。
冷哼一声,居然嫌弃他。
萧墨战点点脚,云雀立刻捡起官袍,正要拿回屋子去洗。
萧墨战说道:“去拿件苏臻昭的大氅,厚实些的。”
片刻后,云雀将大氅搭在萧墨战手臂上,便回了屋。
萧墨战并未往下走,苏臻昭告诉过他,要求安静,干净。
爱干净?
哼!
前世设计与他翻云覆雨,尽享鱼水之欢时,也没见她嫌弃过自己。
萧墨战退回到地窖之上,把装有阳春面的盘子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朝地窖内喊道:“苏二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臻昭忙了一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安排好手中的活后,便离开了地窖。
正当苏臻昭裹着寒气钻出地窖时,萧墨战站在地窖口,将兔毛大氅披在苏臻昭身上,带着温度的绒毛扫过她冻红的耳尖。
“本官可舍不得合作者冻成冰雕。”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拢紧大氅系带,尾指却故意勾过她锁骨。
萧墨战心道,苏二姑娘前世在芙蓉帐里,连半片薄纱都嫌热。
萧墨战突然握住苏臻昭冰冷的手,嘲讽道:“穿得这么单薄,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苏臻昭哪里在乎他说什么。
端起阳春面,大口朵颐起来。
萧墨战见她吃的香,嘴角微微上扬。
苏臻昭吃了几口,大约暖和过来,肚子也半饱了,想起刚才萧墨战的嘲讽,回怼道:“怎么,我没冻死,萧大人失望了?”
“怎么会?现阶段,我和苏二姑娘的命绑在一起了,苏二姑娘放心,在合作期间,本官定会把你……里里外外都护周全。”
苏臻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里面是能治疗肺瘟的药物,可以分成10份,给10个人服用下去,其他的,我再做。”
萧墨战接过那包纸,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细细的粉末。
“这些是药?”
苏臻昭点头,“快去吧,先救孙尚良,救了他,会给其他病人带来希望。”
萧墨战看着苏臻昭的眼睛,心里有些异样。
萧墨战把药揣入怀中,没有犹豫,正要翻墙出去。
刚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
冲着房檐打了几声口哨。
不一会儿,‘白昼’出现了,从房檐上跳下来,在萧墨战靴子上蹭了又蹭。
萧墨战和苏臻昭说道:“苏家不太平,‘白昼’有办法。”
苏臻昭也不知道‘白昼’有没有听懂,但‘白昼’窜到石桌上,盯着苏臻昭的那碗阳春面。
苏臻昭见状,顿感威胁。
赶紧风卷残云般的把阳春面都吃掉了,包括萧墨战没有动过的那碗。
‘白昼’发出咕噜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