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灵看着书房亮起的灯。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
自从香主回来以后,家主的很多公务,都是在高墙里处理的,高墙看护森严,寻常不让人进出,一般手底下的人会把文件送到书房,然后再由人带到高墙内给家主过目。
鹤灵平日来送文件的时候,书房一般是没人的,她抱着一沓文件,敲了敲书房门。
“进来。”
鹤灵进去了,一抬眼就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顾家的家主一直都很注重风度仪表,哪怕之前病重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一番面具般的温和笑意。
——与此时脸上带着个鲜艳的巴掌印,微微怔松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鹤灵发现顾斯闲望过来,立刻低下了头,额头冒出了冷汗,心思电转:“……”
家主这……这这这是……被谁打了??
能打家主的人,好像除了那位,也没谁了。
所以,这是吵架了吗?
鹤灵以为,顾斯闲在这里办公,只是一时。毕竟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虽然家主还没来及和香主结婚,但时日应该也近了。
然而现实是每天送公务,顾斯闲都在书房,脸上常常有巴掌印,偶尔没有。
虽然高墙服侍的人嘴很严,但互相之间也感觉到了两个主子之间氛围的不同寻常。
鹤灵佯装无意,问了几句,听人小声说:“哎呦,可别提了。”
“里面的小主子可翻了天了。和家主闹,把烛火踢断了,好些玩意儿都被烧了。”
“家主这些天一直哄着,也没好。”
说着说着,又笑了,鬼祟说,“听说不许家主在那过夜呢。”
“……”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对人说“一只不太听话的小猫,居然闹脾气耍赖不许主人回家。”
人们纷纷觉得小猫真是太任性了,有一点点过分,可是小猫又实在乖巧可爱,招人喜欢,于是对外人说起这件事,三分埋怨里,便带上了七分纵容笑意。
他们只在意小猫不太听话,让主人为难了;可是小猫为什么生气,小猫在想什么,主人是不是把小猫欺负狠了,让小猫有了怨气,那便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的琐事儿了。
鹤灵望着亮着灯的书房。
这书房其实离高墙并不是很远,或者说,是离那边最近的地方。
历代家主的心思向来弯弯绕绕,温雅面具下是千回百转的黑心肠,但有时候做出的事儿,又让人觉出一种不太含蓄的单纯。就比如这间建得离高墙很近的书房,又比如不曾从手腕上摘下的檀木珠。
别人都说那串檀木珠是家主求来辟邪祈安的,但鹤灵知道,并非如此。
那串檀木珠是开了光的朱雀血珠,并非单纯的辟邪之物,它以佩戴之人的寿数为代价,辅以日夜虔心,为香主祈灵——惟愿孤魂长存于世,不得转生;以求他的人间不见,梦里相逢。
只是如今香主平安无虞,也不见家主解下这不大吉利的檀木珠。
鹤灵思及此,莫名不敢往下想,只觉一种脊背发冷的森凉。
她瞧着书房亮起的灯,转而安慰自己似的想,其实家主大可以用一些严苛的手段逼迫香主,毕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家主的手段不必多言,无需太过粗暴,只需多加诱哄,香主再不情愿,大抵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做主。
可是家主并没有这样做。
……
顾斯闲好像比之前有了更多更多的耐心,耐心的让夏知生完该生的气,耐心的经营着他们之间一厢情愿的感情。
夏知忍让,他便忍不住要得寸进尺,毕竟如斯美人,谁不意动?那些漂亮的,镶嵌着宝石的链饰,简直天生就应该装点在他身上。
可夏知要真动了气,他便也小心的退回警戒线,温和哄劝,受着少年的脾气,要么送绫罗珠玉,要么便是专为香主调制的佳酿美酒,等他慢慢消解。
主人在乎他的小猫,也把他的怨气,放在了心上。
可是就是这样的耐心,也不见得能被受过伤的小动物领情。
……
鹤灵拿着围巾朝湖边的少年走过去。
他从高墙跑出来,没戴围巾,锁香枷在冬天冷脖子,顾斯闲让她把围巾送过来。
少年蹲在湖边,裹着厚厚的衣服,冻得手伸不出来,他哈了一口白气,把手哆嗦的伸出来,从地上捡了颗石头,扔到结了冰的湖面上。
石头一蹦一跳,在冰面上弹了很远。
他大抵是刚喝了酒,眼神有点呆呆的,白嫩的侧脸泛着微醺的潮红,鹤灵嗅到了混着甜味的酒香。
鹤灵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好几下,一时间也有些目眩神迷,只觉少年眉目秀雅,像误入人间的小神仙,勾得人心旌意动,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心神。
等回过神来,鹤灵悚然一惊,猛然低下头,别说给围巾了,连说话都忘了。
少年低声问:“你有这种感觉吗?”
鹤灵勉强定下神来,一时怔忡:“……什么?”
……其实她不该向香主回话的,这违反了规矩。
鹤灵从小在日本长大,藤原家约束下人的规矩,比之顾宅,只多不少。
但是家主也说过,可以听香主的话——所以香主问话,她是要答的。
所以她听见自己问:“……什么感觉?”
夏知说:“觉得这个宅子在吃人。”
鹤灵沉默半晌,说:“你不开心吗。”
夏知喝了点酒,只盯着湖面,少顷,自嘲笑笑,说:“也许我应该习惯这些。”
之前他怒起的时候把高墙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烧了,什么嵌着琉璃珠,红玛瑙,绿翡翠,如意珠的蚕丝红纱,檀木盒子里大大小小的玩具,雕琢精致镶嵌着红玉的木马,还有闷着他的胶衣……他心里含着浓重的怨意,一把火烧了个酣畅,擎等着和顾斯闲大吵大闹狠狠撕一场逼,这火不过是个前奏。
他寄人篱下,这样做其实没什么好处。
但他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跟个玩具一样被人这样玩儿,那他妈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夏知甚至已经盘算好了,要是顾斯闲惹他,他就一把火把顾宅烧干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谁知顾斯闲偏偏不接他的招——他没有动怒,也没有罚他,这几日若无其事的来,面含笑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与他一同用饭,举止有度,十分守礼。好似之前夏知烧得不是高墙精致奢华的y具,而是不值一钱的白纸。
这样偏偏更让夏知窝火。也就导致了顾斯闲那几天总是有着巴掌印。
偏顾斯闲不知是厚颜无耻还是真的没当回事,昨天吃着饭又想抱他,衣衫厮磨,夏知当场踹了桌子,一巴掌又扇了上去!
“啪——”
这一下惊得四周服侍的下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全部低下了头,余光扫着满地餐食狼藉,微微发着抖。
“你们顾家这么擅长伺候香主。”夏知冷着脸说:“一定也习惯挨香主巴掌吧?”
顾斯闲又怔了一下,半张脸火辣辣的痛,半晌说,“不大习惯。”
“但可以学。”
他拿起少年的手,侧脸说:“拿冰袋来。”
“我让你滚!”
顾斯闲摁住他,似乎无奈,“手都肿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夏知刚想挣扎,顾斯闲道:“你父亲最近换了个单位,看起来气色很好,你时常想家……我让人拍了些近照。”
“……”
顾斯闲把不再挣扎,有点僵硬的少年抱在怀里,温和哄劝说,“你不喜欢,下次便不那样过分了。”
夏知冷笑想,原来他也知道过分。
可那微冷的手,又入进了少年宽松的衣衫中,揉弄到了嫩红的尖尖,檀木珠咯着胸下微微鼓起的嫩肉,引出少年压抑的喘息。
夏知听见顾斯闲贴着他的耳朵,头发摩挲过他的脖颈,冰冷的锁香枷染上不寻常的热度,男人的呼吸清浅,他与他十字相扣,“抱歉。宝宝。”
他嗓音温柔的像柔软的锁链,将少年四肢百骸都捆得严严实实。
……
于是他们就“和好”了。
夏知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他站起来,从鹤灵手里拿了围巾要走,却听鹤灵迟疑一下,说:“……小姐以前,经常跟我说,她希望你在美国,能开开心心的。”
夏知的身体微微僵住。
“她……总是怕你药吃完了,在那边担惊受怕。所以那个时候,让戚家做了很多药准备着……”
鹤灵的声音很轻,“她跟高颂寒打电话,想见你,但总是联系不上。”
“……”夏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鹤灵说:“我这里……还有很多抑制香味的药。”
鹤灵知道,她实在不应该和夏知说这些,这不仅仅是违反了顾家的规矩,还是在大逆不道。
可是顾雪纯对她很好,夏知对她也很好。
当然,她知道,她真的不应当为了这点好就背叛家主……可是她似乎,没有办法。
总得来说,夏知在这里只是单纯的不开心——大抵除了情爱难熬,却不会再受多余的苦楚。她清晰的知道应该顺从家主的意愿。放夏知走,反而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
夏知沉默的站在原地,手指放松又攥紧——自从戴了朱雀戒,他的身体恢复的跟从前一样了,摘了戒指也不会痛。
但夏知不确定药瘾是不是被完全解除了,所以依然一直把它戴在手上。
朱雀戒解除了药瘾和身体的不适,同时也意味着完全释放了他的透骨香。
但如果有了药……他就不用一直依赖顾斯闲给他的锁香枷换的吸香囊。他就可以逃出顾宅……
——然后落到虎视眈眈的戚忘风手里吗?
“……”
夏知心脏重重一跳,一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笼罩。
他喘了好几口气,才从那种绝望中挣脱出来。
他移开视线,语调艰涩说:“这些话,我就当你……没有说过吧。”
外面不是他想要的自由,是一个一个逃不掉的火坑。
今天顾斯闲喂了他一点特制的荔枝酒,也让他……不大冷静了。
夏知走了。
鹤灵回过神来,掌心蓦地捏了一把冷汗。
她甚至有点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大抵也是耳濡目染,被透骨香潜移默化的蛊惑了心神,以至于见不得这美丽的少年整日整日的不开心……吧。
谁都没看见,不远处的树影,随着清风,微微摇晃了几下。
*
是夜。
鹤灵回到房间,拉了灯,依然辗转反侧。
鹤灵想着今天说的话,心中慌慌。
透骨香主,一生为人所爱……没人能拒绝透骨香的诱惑,也没人不会爱上那个拥有着透骨香的少年。世间庸碌众生,她也不过凡夫俗子。
这是神明的祝福,也是诅咒。
可无论香主如何……她都不应当背叛家主。
她从小父母双亡,藤原家养育了她,后来也随着家主和小姐来到了中国……
她左思右想,还是起来,拉开了藏在桌角的保险柜,小心的输了密码。
保险柜咔哒弹开了。
如果夏知在,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他在美国时候吃的药。
抑制香味的药,一罐一罐满满的塞了一整个保险柜。
鹤灵深吸一口气,她找了个袋子,把药全部塞进去。
家主会好好的照顾香主一辈子,香主已经不需要这些药了。
最好今夜就把这些药全部销毁掉,否则她又会忍不住……逾越了那道规诫。
鹤灵把药放进一个背包,悄悄出了房间。苌煺′铑a咦追更证,理
……
夜里风声清幽,月光隐幽处,攥着背包的手戴着雪白手套,露出一截戴着银链的雪白手腕,从银链处垂下的十字架上摇晃着泠泠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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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也没有了(。
457
顾斯闲今天喂了他很多酒。
白天回来的时候便困了,睡了一下午,晚醒来,便没了睡意。
顾斯闲并不在。
他今天还是没压住脾气,表现得很烦,让顾斯闲滚,说今晚想自己睡。
顾斯闲跟他睡的时候,总是会动手动脚的,夏知耐不住,就要被他弄。
一弄就是天亮鱼肚白都停不住,哪还能睡什么觉。
本来晚上睡的觉就只能在白天补了。
不过夏知辗转反侧却不是因为顾斯闲,而是鹤灵提的药。
虽然他知道这药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可是……其实他也没必要拒绝的吧。
夏知摸了摸脖子,冰冷的锁香枷还扣在他的脖子上,顾斯闲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换香囊,这其实有点麻烦……
夏知有点睡不着,抱着绯刀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上,踢着脚,在厚厚的地毯上摸索着他的拖鞋。
冰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房间也不是很黑,卧室里墙壁上的夜灯亮着不晃眼的微光。
夏知整个人忽而一僵。
他感觉到了一只手,轻轻的裹握住了他的脚踝,拇指暧昧的厮磨着他突出的踝骨……
他脸色慢慢变得惨白,浑身发抖的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只惨白的手,握着他的脚踝……
夏知脑袋嗡的一下,发出了一声空前绝后的惨叫:“啊——”
香主近乎凄厉的惊呼让整个高墙的灯火骤然明亮,仆从们破门而入:“香主!?”
迎面却只见到大床上暧昧落下的轻纱,里面的纤瘦的人影携着绯刀明灭不清,隐约能看到那瘦削肩膀的诱人剪影,空气中飘着暧昧诱人的薄香。
有人小心翼翼问:“出什么事儿了?”
床帐里的人默然半晌,嗓音沙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刚刚下去穿拖鞋,以为踩到了老鼠,吓到了。”
高墙之内怎么会有老鼠。
下人们面面相觑。
夏知却仿佛有点不耐烦解释似的:“你们走吧,我睡了……把灯关上,晃眼。”
底下人毕恭毕敬的照做,还细心的将屋子里的沉香换成了安神香。
夜色又静寂下来。
……
夏知脸色还有点白,他推着贴在他怀里的宴无危的脑袋,恼恨道:“你怎么来了!”
屋子里开了暖气,夏知又受了惊,额头出了冷汗,把额发都打湿了,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
宴无危眨了眨眼,握住了夏知的手,蹭上去,撒娇道:“想你了夏哥。”
夏知想到刚刚看到从床下伸出来的手,下意识的抬高了声音:“你他妈的……”
他又有点慌乱的把声音压低:“吓死我了。”
他本来就有点怕黑怕鬼,他妈的大半夜从床底下伸出来一只手,谁特么不吓死。
傻逼,宴无危真傻逼。
夏知在心里狂骂。
宴无危已经开始亲他的下巴尖,蹭着他微微泛着香气的脖颈:“夏哥害怕的样子好可爱。”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软绵绵的,“喜欢。”
宴无危紧紧把夏知抱在了怀里,少年娇气怕冷,屋子里暖气开得很高,是以睡衣轻薄,此刻被汗水微微浸湿,稍微一动就裸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
锁香枷里的吸香囊是吸收香气的,但人凑近了,肌肤相贴了,便也能嗅到那从皮肤毛孔里钻出来的细腻幽香。
魂是香的,血是香的,哪里都是香的,与缠缠绵绵的安神香混在了一起,变成一种更诱人的味道。
夏知骂道:“滚……唔。”
宴无危抬头往上,亲住了他又湿又软的唇,灵活的舌头撬开他的嘴巴,逼迫出更甜蜜的滋味。
夏知本来想挣扎,被他轻轻一摸腰,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张着嘴巴,仰着脖子让宴无危亲,那在他嘴巴里肆虐的舌头忽而收了回去,再来的时候,却推了什么东西进来,夏知猝不及防,咕嘟把这东西咽了下去。
夏知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推宴无危,两个人亲的太难舍难分,被夏知推开的时候,两唇分开甚至传出了细腻的水声,口水不受控制的从那被亲的绯红一片的唇瓣中流淌下来,亮晶晶湿漉漉的,香气轻轻溢出。
夏知用力的擦擦口水,喘了好几口气,瞪着宴无危:“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药。”宴无危摩挲着少年的细白的小腿,又得寸进尺的凑上前来,像一只在摇着尾巴邀宠的金毛犬,“是抑制香味的药喔。”
宴无危贴近他,“我把药全部都从那个叫鹤灵的女人手里偷来啦。”
“她跟我说,你有戒指,不会再犯药瘾了。有了抑制香味的药……”
他握着夏知的手,眼睛亮亮的,“夏哥,你要跟我走吗。”
夏知一时晃神,心脏跳动声音如同擂鼓。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很多很多。比如跟宴无危走的好处,跟宴无危走,宴无危的反侦察技巧很强,他不会让他被人抓住。宴无危对他很好,也很听话,他想去哪宴无危都会带他去。
而且也有抑制香味的药,他会很安全……
可是宴无危也是个前科累累的杀人犯。跟着他走是容易,甩掉却会很难,而且会被那些人追捕,可能要不停的流亡……
要答应他吗?
是【答应】(主线np/独美),还是【继续沉默】?(顾子地图1v1)(以下默认走主线选择)
……
夏知慢慢的攥住了宴无危的手,轻轻吻住了宴无危。
宴无危瞳孔骤然一缩,随后又兴奋的放大了:“……夏哥?”
夏知做好了决定。
他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吃人的宅子里,他想要自由自在,松快的活着。
“带我走。”
*
夏知被宴无危带着从顾宅跑出来以后,也没有离开a市。
宴无危把他藏的很好,至少夏知不用太担惊受怕什么。
宴无危更是带着他四处玩,他们会穿着情侣装去地下影城看电影,一起吃同一桶爆米花,一起去玩医院主题的密室逃脱,夏知被突然窜出来的医生npc和电棍吓得嗷嗷叫。
宴无危就把病床上的塑胶尸体藏在角落里,戴上塑胶脑袋,躺在上面,蒙头盖上白布,在拿着电棒的npc路过的时候冷不丁的嘎嘣起尸,把扮鬼的npc吓得七窍生烟,惨嚎声突破天际。
夏知被迫赔了人家两百块钱精神损失费。
……
只是离开顾宅以后,夏知一睡觉,就会做梦,梦见层叠蜿蜒没有尽头的重山,梦见翅膀乌黑没有头颅的黑朱雀。
“你想要……摆脱透骨香吗?”
它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夏知听见自己急切的声音:“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透骨香??”
“……”
“【黑朱雀】……可以洗掉你的透骨香。”
那声音说:“本来只需你将那朱雀戒带到灵山【黑朱雀】便可寄生于你,挤掉你身上的透骨之香。但因为那个凡人在你的食物里加了厌乌草……如今,想要让黑朱雀寄生,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夏知茫然:“厌乌草……?”
谁?谁在他的食物里加什么厌乌草……?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他在顾宅吃的食物里,总有一股很细微的,类似绿茶微微苦涩的味道,他唇舌敏感,每道菜都能尝出来一点点这个味道。
他跟顾斯闲闹脾气的时候埋怨过,但顾斯闲说,不合口味,那便换个厨师。
结果第二天,他就听说之前的厨师被解雇了。
可换的新厨师还是有那个味道。
夏知不想再让厨师丢工作,是以便没再抱怨过。
夏知浑身冰冷,但他随后又颓然惨笑说:“洗掉透骨香又怎样呢。”
那些人已经被透骨香扭曲,他们对他产生的偏执欲和占有欲,仅仅透骨香被洗掉就可以逆转吗。
吸了毒的人失去毒品,他们就能自愈吗?
谁能放过他?
“洗掉透骨香,成为【黑朱雀】。”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困住黑朱雀的笼。”
夏知:“……我……要怎么做?”
……
夏知从梦中醒来以后,总是心慌意乱,说不上来的惶惶。
太荒谬了,那只无头朱雀,太荒谬了。
还是不要封建迷信了……
他掌心贴着额头,想。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宴无危见他醒了,便缠过来,亲他,弄他,夏知本就心慌害怕,被他弄得烦了,用脚踹他的胸膛:“别弄了……”
“夏哥?”这儿;催.新.节七一5.0;2269
夏知侧过头,“好烦……”
宴无危要抓他脚踝,夏知立刻收了脚,狼狈下床,借口要去卫生间。
洗手间有着窗,和酒店明亮的落地窗不同,这扇窗后是一家五颜六色的酒吧,门口有小鲜肉在招待人进去。夏知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
——是贺澜生?
夏知的心脏重重一跳,他想起了黑朱雀的话。
它说……想要解除掉厌乌草的作用,就要在一个月内,让身体在不同时间段浸透他们的气息,并且找到一个钟灵毓秀之地,完成黑朱雀的寄生——简而言之,在一个月内,分别和他们上床。然后再找到一处风水好的地方,搞个仪式就ok了。
那只无头朱雀还跟他强调,“他们的气息”,这个“他们”,特指身体认过主的人。并且要特别注意,气息不能同时混在一起,不然会适得其反,让透骨香的力量变强。
……太荒谬了。果然是一个荒谬的梦。
但是夏知又忍不住想,其实好像这个条件并没有那样的难以完成,他前几天和顾斯闲做过一次,然后被宴无危带出来之后也上了两次床……
而且,既然有不科学的【透骨香】,那为何会没有同样不科学的【黑朱雀】呢?
所以,要相信吗。
是跟着宴无危浪迹天涯,还是相信梦里虚无缥缈的话,以身试险,搏一个自由的前程?
【相信梦里的话】(主线np/独美结局),【不相信】(宴子1v1结局)
————————
宴子:夏哥只有我能吓??
以防看不懂这里写的更清晰一点。
知知的不同选择就走向不同的if结局。
嘿嘿如果选留在顾宅那就是宴子小三被发现了??
458
夏知对着窗户发呆的时间太久了。
宴无危的声音悄无声息的在身后响起:"夏哥在看什么?"
夏知心脏重重一跳,蓦地收回视线,他回过头,半晌,垂下了视线:"我……这些天好闷。"
"那边好热闹。"
夏知指着那个酒吧:"我想去那里玩。"
酒吧。
这家店人很多,都聚在舞池蹦迪。
宴无危给他调了一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
夏知拿着那杯彩虹一样漂亮鸡尾酒,小声说:"调酒师过来了要骂你的……"
宴无危俯身在吧台上,一只手拿着高脚杯与他碰碰,一手托腮看他,"那人家要掉小珍珠了。"
吧台旁边有个柜子,摆放着一些酒瓶和花哨的装饰品,顶上还有个金属花瓶,反射着灯球五彩的霓虹。
夏知撇撇嘴,"被骂也是活该你。"
说着话,夏知的眼角余光却落在了二层,贺澜生应该在上面……他刚刚偷偷听见服务员说,有贵客在608包厢。
要怎么甩开宴无危过去呢……
夏知抿了一小口酒,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夏知戴着口罩和帽子,很低调,没怎么吸引别人的注意,反倒是宴无危那张漂亮的脸,吸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
有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坐过来,主动和宴无危搭讪。
宴无危在吧台后调酒,整的好像他才是这里的调酒师,面对搭讪也是和颜悦色的:"要喝什么酒啊?"
男人被那张脸诱得五迷三道的,拿了两张毛爷爷放到吧台上,"哎呀什么都行……美人,你信基督教啊?"
"是呀是呀。"宴无危笑了一口白牙,"愿上帝与我们同在!"
"哈哈哈。"搭讪那人也笑了,侧过眼却看见了坐在吧台一边,低头玩手机的少年。
他身材纤细,穿着松软的奶奶灰宽松毛衣和黑色长裤,裸露的脖颈环着一圈质感极温润的黑玉,更衬得皮肤细腻雪白。
他一下呆住,看直了眼,"诶,这位也是个美人啊……"
宴无危的眼神倏然冷了下来,手里的伏特加滚入番茄汁里,在酒吧的灯光下带起猩红的色泽——
而男人还没察觉到危险,手就要搭夏知肩膀上去:"哎,美人,这么小怎么也出来喝酒啊?"
下一刻,一侧柜子上巨大的金属装饰花瓶忽然劈头盖脸照着他的肩膀砸了下来——
"啊"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杀猪般的惨叫让整个热闹的酒吧都安静下来。
夏知猛然一个剧烈的寒颤,他抬起头,对上了宴无危注视着那人,毫无温度的琥珀色眼瞳。但他很快察觉到了夏知的目光,眼神倏然一转,又变得富有人情味儿了起来,他"啊"了一声,把手里刚调好的血腥玛丽放下,"这是怎么了?"
他从吧台后匆匆忙忙的出来,在夏知的注视下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十分富有同情心的样子,"哦,天哪,这太可怜了……"
他甚至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低头悲痛道:"愿上帝与你同在!"
夏知看着那个因为被迫站起而拉扯到伤口以至于表情更加痛苦扭曲的受害人,"……"
夏知把酒一饮而尽,把空了的酒杯放到吧台上,对宴无危说:"你先照顾他,我去趟厕所。"
宴无危表情僵在脸上:"……"
"哎呦,肩膀好疼……"
肩膀受伤的男人顺势往宴无危怀里蹭,试图揩油,但下一刻,更大的,杀猪般的惨叫再次响彻了酒吧。
宴无危捏着人受伤处的骨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缓缓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还痛吗?我最近在学古法正骨,也许刚好能帮到你呢。"
受害人疼得满头冷汗:"不,不,不用正了……"
*
夏知心不在焉的洗着手。
真的要这样做吗?……真的要相信梦里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话去招惹贺澜生吗?
夏知无法做出决定,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洗手,他一边洗一边想,其实现在还有机会反悔……只要出了厕所,跟宴无危说,好无聊,我们走吧……
就可以了。
夏知洗了把脸,手搭在洗手池上,感觉下腹微热,闭上了眼睛,度数再低,到底是喝了一杯。恰好有个看着十五六七的少年进来,对着洗手池就吐了,浑身发抖,随后呜呜呜的哭了。
夏知:"你………没事吧?"
少年一把攥住他,哭着说:"我、我害怕……呜呜呜,我害怕……"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们要我伺候608的客人……"
*
贺澜生来这边谈生意,你来我往的,难免喝了很多酒。
"贺总,那个合同就这么定了啊!"
贺澜生微微眯着眼睛,领带扯开,敞开一点领口,露出锁骨,俊美的脸微微带红意,他半眯着眼睛,笑骂道:"倒是便宜王总了。"
王总身边跟着一个胸大腰细的红裙美女,大波浪卷发,笑容妩媚动人,"哎呀!贺总同意了!王总这可是大赚了一笔呀!"
要是有人在这里,定然能认出来那是个最近因为一部电影一炮而红的女明星。她手指纤纤如葱,拿起桌上的高脚杯,"王总,这不得再来一杯!"
"好好好!"王总喝得满脸通红,高兴的不行,把酒一饮而尽,给众人看杯底,"干了干了!"
"王总好福气啊,美人在怀不说,又谈下了一笔大生意!来a市不虚此行啊。"
"哈哈哈啊哪里哪里,还得归功于贺总愿意给面子……齐总不也是春风得意啊!听说上面刚给你批下了一块地建度假区嘛!"
"哎呦!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王总知道了!嘿嘿嘿,我那度假村要是王总贺总愿意再投一笔,那可就稳喽!"
王总满脸通红的摆摆手,"这个不急,等会说,等会说!彩彩,去给你贺总剪个雪茄,这可是国外的好货——再叫两个人过来!你看我们今天都带着伴儿,就你贺总孤家寡人的,成什么样子!"
可不是,包厢好几个人,身边都带着伴,或男或女,有清纯的,有青涩的,有妩媚成熟的,谈生意的声色场合,金钱色欲,一个包厢里暧昧丛生。
"好好好,都听王总的!"大波浪美人娇嗔道,她拿着雪茄剪,来到贺澜生身边,素手搭上男人的肩膀,媚眼生波,"贺总今天可以不给我面子,可不能不给王总面子哦。"
贺澜生眉头皱起,整个a市谁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但包厢里昏暗灯光一扫,男人一瞬又是一张风流肆意的笑脸。
王总是他姐那边常有往来的老生意人了,厂子在福建那边,这次他姐在家里公开出柜,并且抛下生意出国,把生意交给他,王总心里肯定不满的很,最近合作磕磕绊绊不说,还特地飞来了a市,理由是旧人走了,旧合同不作数,得签新的。
贺澜生其实蛮不耐烦的,但生意场上讲究的就是个逢场作戏,和气生财。
王总明知道他是同性恋还故意让彩彩过来,大抵是想瞧他年轻,想考验考验他的脾气。
毕竟这也不是个银货两讫的小单,算个双方共赢的大单子,以后要合作的地方还多得是,要是合作方是个脾气不靠谱一点就炸的二愣子,要贺澜生贺澜生也不大愿意跟对方谈生意。对方出难题,他不动声色的接招就是了,没必要为一点小事儿给人难看。
贺澜生咬住了彩彩给他剪好的雪茄,笑意风流,"哎呦,那我可不能下了王总的面子!"
"哎呦!什么我的面子!"王总说:"明明是美人的面子大啊,哈哈哈!喝酒喝酒!"
贺澜生也笑容满面,彩彩就顺势坐到了贺澜生旁边,给贺澜生杯子里倒酒,满脸羞涩,"王总说什么呢!怪不好意思的。"
贺澜生接了酒,笑着抿了一口。
恰好包厢门开了,服务生带了两个男孩进来。
王总:"行了行了,我可听说了啊,贺总喜欢玩跟人家不太一样的,我可是特地挑了两个漂亮的!"
一旁有人起哄:"漂亮能有多漂亮,王总别费力气了,贺总眼光高着呢!"
王总不服气了,"我挑的哪能不漂亮!我跟你打包票,绝对漂亮!"
他们说话,门口俩人站着,没人叫就很安静的等着。
王总:"哎,这人不来了,过来给贺总看看!今天大家在一起喝酒,得尽兴!"
"是啊,尽兴……"
王总都这样说了,就是找了两个丑的,贺澜生也得夸两句漂亮,不为别的,生意场上的礼貌。但那之前,也得拿两句乔,"哎呦,这一般的可入不了我的眼……"
"那我挑的这俩,可得让贺总掌掌眼了!"
贺澜生笑眯眯的一抬眼,对上夏知的一瞬间酒噗得喷了出来,猛然站起身,把身边的彩彩推了个趔趄:"!!?我操!"
两个少年,一个是青涩的服务生,看得平平无奇。
另一个,上身套着奶奶灰的毛衣,素白脖颈上戴着黑色玉枷,露出来的皮肤白嫩,一张似因酒意微红的脸,更是漂亮的惊心动魄。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无需做什么,仅仅是一张脸,就把包厢里一众环肥燕瘦眨眼间从明珠衬成了鱼目。
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夏知看着贺澜生,想了想,眯着水润的眼睛,轻飘飘的问他:"客人,我这样的,入不入你的眼?"qun1^103796821看后章,
贺澜生:“……”
彩彩从地上站起来,咳嗽两声,悄悄攀上了贺澜生,想让他坐下,别让王总看了笑话。
彩彩全名裘彩,平时跟着贺语嫣混的,一般是她挡酒,贺语嫣谈生意,必要时可以也出卖美色,酒桌上一套她熟的很,王总也是她的老"客人"了。
贺语嫣出国了,她也就帮着贺澜生熟悉场子。
谁知道贺澜生跟被毒蛇上身似的,猛然往前走了一大步,不偏不倚的避开了她的手,顺势非常热情的把那一看就微醺的少年猛地揽在怀里:"哎呦王总!!王总真是太有眼光了!这个可是真漂亮!!漂亮到我心坎里了!你们喝,你们在这儿先喝,今天全记我账上啊。别跟我客气!"
王总被贺澜生几句话奉承得身心舒畅,再瞧贺澜生便顺眼不少,摇摇头,看着摇晃的包厢门感慨道:"还是年轻啊。"
过会儿又忍不住笑,"年轻真好,我年轻时候也像他一样,看见漂亮的就走不动路了,哈哈哈。"
他笑完看一众沉默不说话的人:"嗯?怎么了?"
有人吞吐:"其实……贺总,不近男色很久了。"
王总:"?"
这瞧着可不大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