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白日,和风送暖,勤政殿外花香浮动。
齐恒垂首静立,忽闻脚步声渐近,他迅速抬头并迎了上去。
“孟大人。”
孟鹤弦客气回应,齐恒侧身领路,低声说:“大人不必忧心,是皇上听闻许统领冒犯了您,特召您来询问一二。”
孟鹤弦暗自松口气,他还以为是羲和公主之事暴露了呢。
殿内,皇帝摆手免去孟鹤弦的礼,开口说:“瑾之这孩子,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加之无人管教,性子难免狂放,他没说什么不当之言吧?”
瑾之……这是拿长辈身份相询的。
孟鹤弦淡淡一笑,回:“并无。许统领率真首性,朝野罕见。”
“哈哈,”皇帝起身到窗边,示意孟鹤弦入坐:“是莽撞了些,但胜在赤诚,同他父亲一个脾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孟鹤弦执黑落子,心里暗忖:许慎哪里莽撞了?倒是皇帝,总爱将人往低处看。
“哎,”皇帝忽然按住他的手,将黑子移动了方位,说:“上次教你要沉住气,过激过进,易入敌人陷阱。”
孟鹤弦详看棋盘走势,轻笑摇头:“是臣疏忽。皇上棋艺精绝,臣...自愧不如。”
“你呀,还太年轻。”
皇帝一高兴,忍不住好为人师,从棋盘说到朝政,又从吏治讲到经国方略。
孟鹤弦听的认真,并不时发问疑点,皇帝皆仔细详尽的回答,不带丝毫敷衍。
日头逐渐高升,首到齐恒来提醒该用午膳,皇帝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
他感叹道:“同你一处,朕总忍不住多说,不瞒宴清,自朕第一眼见你起,便觉你颇有眼缘。”
“朕时常感叹,若朕的两个儿子有你一半才干,朕死也瞑目了。”
孟鹤弦恭敬道:“能得圣上如此看重,实乃臣之幸事。臣定忠心耿耿,勤勉侍君,以报皇上对臣的倚重和信任。”
皇帝龙心大悦,留着孟鹤弦一起用午膳,饭后皇帝拉着又手谈两局才放人。
走出太极宫,孟鹤弦脸色骤然冷下,眼里浸上一层寒霜。
“当真是……刚愎自用,自私自利。”
那盘棋局,表面是君臣对弈,实则暗藏玄机。
皇帝看似教导他如何运筹黑子求生,实则步步试探,看他这枚棋子,是否甘愿永远被执于帝王掌心。
轻风掠过海棠树,簌簌作响。
苍术细看信笺,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被海盗俘走……五百万两赎金?孟,孟家还真给了?”
“这不是重点,”孟鹤弦轻击桌面,眼缓沉下:“我问你,千金楼里究竟是谁,在给兖州传消息?”
苍术一怔,摇头:“不是属下。”
孟鹤弦面无表情的望着他,那双点漆的眸子里,闪烁着质疑和审视,好似在衡量一件事物的来去。
“主子。”苍术当即跪下,道:“自属下来到您身边那一日起,便同过往旧主无丝毫关系,您若是疑心——”
孟鹤弦轻轻一挥手,他话音即刻中断。
“我知道不是你,但定然有别人,去查,一旦核实无误……把人送回去,当着他的面杀了。”
苍术面上生出担忧:“可他...知道主子的身份,若是来日闹翻,怕是对主子不利。”
“呵,”孟鹤弦冷笑一下:“兖王相信,苦难里能开出暴烈的花,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他视线转向苍术,阴恻恻道:“袖手旁观者等同帮凶,他做那么多自以为的‘善事’,就该料到……我,是会反咬的。”
豫章郡外数座小岛,旧年频生海盗掠夺之事,于洪昌费时许久才平海盗之患。
同其余几岛暂定和平不侵条约,并给这些人提供商贸,运输等生计。
此法意在招安,同时也让这些人有稳定的生活。
若非意外,他们是不可能重操旧业的,毕竟拖家带口不易,且水师军也日渐壮大。
起初,孟鹤弦怀疑是孟淮为给太子立功机会,故意发生海盗暴乱事件。
可如今,水师军借送赎金名义,将其轻而易举的就歼灭了,太子更是毫发无损的被救了出来……
幕后人,意在离间于洪昌和孟淮。而太子被俘,离间计成功不说,还给双方埋下一颗随时可爆的雷。
孟鹤弦忍不住笑了,但很快笑容凝滞了:“皇帝是怀疑我……可若只是海盗作乱不至如此试探。”
他大胆猜测,应是皇帝知晓太子被俘的事了,是齐恒手里的那股势力吗?竟有如此迅猛的消息传递速度!
可事情也变微妙了,若是皇帝知晓太子被俘,这无疑是握住了孟家和于家的一个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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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诸臣个个小心翼翼。
东边海盗作乱刚刚平息,北边奎部,乌恒族就齐齐列兵压在北疆,加之陆太后凤体垂危。
皇帝心情十分不好,满朝皆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成点燃炮仗的火苗。
一下朝,皇帝就将姚太医召到跟前,问询陆太后病情。
“皇上,太后是心病成疾,多少灵药下去都无用啊。”
皇帝知晓陆太后的心疾所在,可他没有办法去开解,只能道:“贴榜,求寻天下名医,朕就不信没人能治。”
姚太医无声一叹,给皇帝请过脉后,拎着药箱缓步离开。
翠竹飒飒,他在曲径小道遇见一人。
“这位大人,”
那人缓缓转身,侧脸在漏落的日光下,闪过清美柔雅棱角,姚太医顿时眼睛瞪大了。
“昭...昭仁皇后?”
孟鹤弦眼底闪过异色,勾唇:“姚太医。”
一道清冷至寒的声音,将姚太医的魂叫回来,他又仔细看看,松口气:“孟,孟大人呀。”
压在药箱上的手,不可控的发抖。
孟鹤弦目睹此,淡淡道:“皇上忧心太后凤体,欲要广招天下名医,姚太医可有推荐的人?”
姚太医笑笑:“为皇上,太后义不容辞,只我一个太医院的,所识所知也不过西方天地,怕是帮不上孟大人。”
“哦...”孟鹤弦走近一步,微垂首:“此事帮不了,那同女子生产一道上,姚太医想必另有心得吧。”
姚太医面上不显,心里却慌乱成麻,他扶了扶药箱:“孟大人说笑,我只管圣上龙体康健,别的不在职责内。”
说完匆匆离去,生怕被拽着再问什么。
孟鹤弦目视他离开,而后瞥向白墙矮瓦上,有一道细长的身影投落下来。
“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