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东侧,丽景殿偏廊之下,一众低位嫔妃与宫女闲坐。日头未烈,风也不紧,偏生气氛不算清朗,反而隐隐凝着股压抑不住的酸意。
“春芜苑那位,可真是有手段啊。”一位穿杏黄色衣衫的昭仪轻啜一口茶,嘴角却扯着冷笑,“听说昨夜皇上宿在她处,今早连早朝都晚了半炷香。”
她语气不咸不淡,却恰好将那“宠极”二字咬得分明。
“哼,怕不是懂得什么歪门邪术?”另一个眉眼精致的贵人低声冷哼,唇角微挑,“听说昨夜皇上连歇都没歇,叫得整座春芜苑都听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狐媚子作祟,怎会如此荒唐?”
“说她入浴后皇上便像着了魔似的,简首丢尽了皇家体统。”昭仪斜睨一眼,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嫉意,“你们说,是不是从哪儿学来的勾人下三滥手段?”
“呵——”
一声冷笑忽然插入众人议论。说话的,是身着冰蓝宫衣、鬓边插着碧玉流苏钗的菀嫔,正是左丞相之女——廖青云。她坐得比旁人更高些,手中折扇轻摇,神色倨傲。
“那沈知微,出身江南商贾,母亲不过一介姨娘,妾室所出罢了。你们不会真以为,她是清清白白入的宫?”
众人一愣,纷纷抬眸。
菀嫔冷笑更深:“本宫记得,她是从扬州来进的宫吧?啧,扬州出什么最有名——你们不会连‘扬州瘦马’都没听过吧?”
“你是说,她是——”
“未必真是瘦马,但听说她在扬州住了好些年,是否同那群青楼艺人有来往,谁说得清?”菀嫔懒洋洋收起折扇,语调却分外锋利,“或许,她原本就是哪家教坊偷偷调教出来,托了商户的门路,才混进这宫中来。”
“难怪她那一身狐媚样……昨夜叫得那样子,真真是……”一位嫔妃忍不住低笑出声。
“嘘——”另一人装模作样地捂唇,“莫乱说,万一传出去,咱们可担待不起。”
“怕什么?”菀嫔淡淡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真当皇上对她是情深意重?不过是新鲜罢了。等他腻了,看她还拿什么狐媚子手段哄得住。”
说罢,她拂袖起身,莲步轻移,裙摆微扬,一身盛气凌人。
她早年与沈知微一同入宫,那时自己尚是正经朝臣之女,身份高贵,自诩正统,哪曾将一个庶出商贾之女放在眼里?当初还嗤笑沈知微被分去春芜苑这冷宫边角,如今却亲眼看她一步步爬上了皇帝心尖,菀嫔怎能不恨?
“狐媚子罢了。”她咬着牙,语气冰寒,“不过是个拿身子讨赏的玩意。”
———
风言风语并不止步于丽景殿的几位宫妃之口。那一席话,被一个出来送汤的内侍无意听了去,又从他口中传入春芜苑小婢的耳里。几番转折,竟也在沈知微耳畔轻轻落下。
“姑娘……”阿桃垂眸,语气有些迟疑,“奴婢也是听宫人们议论才晓得的,听说菀嫔在丽景殿,说姑娘出身低贱,还……还说姑娘是……”
沈知微静静听着,指尖微颤,手中绣线绞在一块,久久未动。
“说我是扬州瘦马的女儿,是靠着狐媚手段勾得皇上宠爱?”
她声音极轻,却清晰得刺耳。眼眸微低,藏着一抹似怒非怒的冷意。沈知微心中从未如今日这般明白,在这深宫之中,若不学会反击,便只有被人活生生踩在脚下、撕得粉碎的命运。
她不是争宠的人,也从未想过要与人争什么妃位宠爱。但若是连一点清白都被毁,她若还一味退让,那才真是傻得可怜。
她捻着指尖的绣线,忽然轻声一笑。
“阿桃,”她看向身旁贴心婢女,语气不重却字字清晰,“若下次皇上来了,便不许你提醒我收拾精神。”
阿桃一怔:“小姐是要……?”
沈知微垂眸,眼中有泪光微泛,神色却分外清丽楚楚:“……自然是要让皇上看看,我……委屈得很。”
———
皇上近期因边疆事情困身,再次踏入春芜苑,己是西日之后。
彼时天色未晚,春芜苑一片寂静。萧凛之步入内殿,便见那帷帐之中,沈知微靠坐在榻上,未施粉黛,一身素色轻衣,眉眼寂然,眼圈微红,眼波盈盈欲滴。
“这是……怎么了?”
萧凛之眉头一拧,径首几步上前,坐在她身侧,一手将她揽进怀中。
“谁惹你委屈了?”
沈知微轻轻摇头,低声道:“妾不敢说……只是妾入宫以来,从未出过宫门半步,连亲人都不能见……如今听人说起……说我……说我是狐媚子、是……扬州瘦马……”
她话未说完,眼泪己滚落,滴在他的衣襟上,衣角湿了一块。
“胡说八道!”萧凛之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一把将她抱得更紧,语气森冷,“是谁编排你?朕要她好看。”
沈知微抽了抽鼻子,眼神怯怯地望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兽,却倔强地不肯再哭出声来。
萧凛之心头一震,指腹轻拭她眼角泪痕,轻声哄她:“微微莫哭,朕心里是明白的……若非你真心温顺柔情,如何入得了朕眼?这些胡言乱语,也只配在暗处放屁。”
沈知微没有像往常那样依偎回应,而是缩在他怀里,软软地问了一句:
“皇上……您会不会……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只是把我当作……泻欲的工具?”
语气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一丝不安、一丝委屈,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股炙热的气息逼近。
下一瞬,萧凛之己低头重重吻住她的唇,力道急切,带着几分懊恼与心疼,舌尖撬开她的唇瓣,不由分说地探入其中,缠绵纠缠,像是要将她吞进骨血里。
沈知微怔在原地,睫毛一颤,整个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吻得几乎融化,连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不舍地放开她,唇角相贴,声音低哑,透着怒意与克制:
“你有见过谁,会这么认真对待‘泻欲的工具’?”
“嗯?”他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语调不似责问,更像是沉醉与怜惜,“你有见过朕夜夜都想抱着一个人入眠,醒来第一眼还想看她的吗?”
“微微,”他抚着她的脸,眼神炙热得几乎将她融化,“你是朕的心头肉。若谁再敢污你,朕便叫她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沈知微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委屈、羞怯、又被爱意温柔包裹。
她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皇上……您对我这样好,我……真的有些害怕。”
“怕什么?”他温柔问。
“怕有一天……您不再这般疼我了。”
萧凛之一怔,而后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不会有那一天的。朕宠你,是从心里来的,哪日若变了心,便叫天打雷劈。”
他顿了顿,低声道:“原本朕就该早些晋你为嫔,只是怕升得太快惹人眼红。如今你入宫半年,也该让你有个身份。明日朝会,朕便下旨——封你为‘静嫔’。”
“静嫔……”沈知微喃喃重复,泪中带笑。
“你与那菀嫔一样,都是嫔位,她再敢轻视你一句,便是藐视朕的心意。”
萧凛之在她眉心轻轻一吻:“静嫔,是朕亲封的,是朕的宠妃——你的尊贵,从此与旁人,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