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溪夜深,灯火不眠。
花下茶案前,香雾氤氲,茉莉花香与细碎灯烛交织成一幅温柔的画。
沈知微静坐于石榻之上,身着素白薄纱小衫,外披轻裘,眉眼清丽,神色带着一点恍惚。
头顶枝桠缀满温灯,暖光一盏盏垂落,在她鬓边投下一圈圈柔光。她抬头看,心中竟升起些不真实的错觉。
案上的茶早己泡好,是她最爱的碧螺春,翠中透青,泛着一丝初落红梅的淡粉。花与茶交融,香意袭人,仿佛连空气都染了甜意。
她垂眸望茶,手指绕着茶盏描着边缘,低声问:“花也赏了,茶也饮了……皇上这般兴致,是何时安排的?”
“昨夜。”萧凛之执壶为她续茶,语气悠闲。
他动作极稳,茶汤落入盏中时没有一滴溢出。
“昨夜?”沈知微诧异,“您不是还在……批折?”
“批到一半。”他语调一顿,侧眸看她,“想你了。”
说得轻巧而平静,仿佛陈述一件极寻常之事。
沈知微指尖一紧,握着茶盏的手轻轻颤了颤,那茶汤晃出一道浅弧,差点洒出。
“皇上说笑了……”她垂眸低语,嗓音带着一丝轻嗔。
“朕何时骗过你?”
他将手中茶盏轻推到她面前,茶香微漾,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手背,带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她指节微缩,不敢抬眼。
他却忽而俯身,唇角带着懒散笑意,轻声在她耳侧开口:“若非规矩太多,朕倒想把你抱上龙榻,日日夜夜,不分你我。”
这一句低低说出,带着热气拂过她耳廓。
她一怔。
脸颊霎时染上飞霞,仿佛整张脸都被火焰烧透。耳根红得滴血,唇边的话还未出口,便下意识轻咳一声,仿佛要掩住心头乱意。
她垂下眸,缓缓抬起茶盏啜了一口。
茶水滚过舌尖,她却全然尝不出滋味。
喉间干涩,心跳如擂鼓。
而萧凛之己坐回她身侧,手肘支在石案边,单手托腮,目光悠悠落在她脸上,唇角一抹笑意未散。
“怎的?朕才说了一句,你就害羞成这样?”
他语气淡淡,语尾却带了几分逗弄。
沈知微心头“咚”的一跳,忍不住低声反驳:“皇上说得太露……臣妾怎好意思不羞。”
“太露?”他挑眉笑了一声,低低靠近,“那你可知,朕还有更露的,只是不舍得吓你。”
她睫毛一颤,唇边浮上一丝难掩的羞意,连忙低下头,指尖死死捏着茶盏,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等待。
“知微。”他忽然轻唤她名,声音低柔,像是夜风轻扫耳畔。
她心神微动,抬起头来。
便撞进他眼底那一潭深意中。
“今晚这茶。”他慢慢道,“本是给你暖胃的,但朕看……你心更热。”
沈知微:“……”
她简首不知该是羞还是气,咬唇看了他一眼,旋即移开目光,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整个人融化。
萧凛之却毫不自觉似的靠近几分,语气不急不缓:“你怕什么?怕朕吻你,还是怕……你也想吻朕?”
“皇上!”
她终于受不住,轻声唤他,声音几不可闻。
“嗯?”他挑眉,“你若不说,朕便当你默认。”
沈知微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而他却伸手,替她将一缕落发挽至耳后,动作轻得几乎不像帝王,更多是一种……小心的温柔。
“今夜。”他说,眼底漾着夜色般的柔光,“无事,不政,不理朝务,只想与你坐一坐,喝一壶茶,听你说些软话,哪怕只是发个呆,朕也觉得安心。”
沈知微心头一震,眼底浮出一抹无法言明的酸意。
她轻声道:“皇上……您总这样,叫臣妾如何不动心。”
“你若动心,”萧凛之轻笑,“那便别逃。”
说罢,他俯身在她唇畔落下一吻,极轻,极柔,却比任何话都更撩人心弦。
沈知微闭眼,整颗心像是泡在那碗红梅茶里,被悄悄煮沸……
他却笑意未收,盯着她那羞得发红的耳根,忽地俯身靠近。
“月亮好圆。”他说,语调悠扬,像夜风轻卷枝头,温柔又不怀好意。
沈知微怔了怔,下意识仰头望天。
果然,那一轮明月高悬在枝桠间,皎洁无瑕,宛若一盏银灯,静静垂落清辉。
她正看得出神,忽觉唇畔一暖。
——他吻了她的脸。
那一下极轻,轻得仿佛只是风过耳侧,却带着灼灼热意。
她全身像被雷劈了一瞬,僵住不动,连呼吸都忘了。耳根“腾”地红了,脸颊也霎时染上潮色,连脖颈都泛起一抹绯红。
“皇、皇上……”她嗓音细细,轻得仿佛一碰就碎,像被人掐住了心弦。
萧凛之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轻笑一声,眼神明明灼人,却偏带着点无辜的戏谑。
“月色正好,”他靠得更近,语气温柔低哑,“我不过借景抒情。”
她耳边嗡嗡作响,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边羞一边嗔:“皇上……没个正经。”
“嗯?”他挑眉,笑意盈盈,“你方才看月时那模样,朕不亲一下,倒觉得辜负了今夜。”
“您……”她简首不知该怎么接,低头缩着肩,嗫嚅着道,“臣妾不过看了眼月亮……”
“可你那眼神太柔。”他说,“柔得朕看一眼,就不想撒手。”
她心头像被一根细弦拨了下,跳得没了节奏。
“而且……”他忽然靠得更近,声音贴着她耳廓,“你知道你今晚身上香得很?”
她呼吸一滞,肩膀都微微一抖。
“茉莉露……”她小声解释,“是为皇上调的水……”
“可朕更想闻你。”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点暧昧的压迫感。
沈知微几乎是下意识后仰了一寸,却又被他扣住了手腕,指尖微微一紧。
“逃什么?”他轻轻一笑,“你坐得这样乖,是想让朕亲第二下?”
“臣妾……不是……”她又羞又窘,根本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咬着唇,仿佛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萧凛之却像是忽然起了兴致,懒洋洋靠近她耳侧,吐气如兰:“那你说……若今晚再圆些,朕还能亲哪儿?”
“皇上!”她猛地抬眼,声音都提高了一点,羞恼地盯着他。
可他却偏偏笑得无辜:“不是你说我不正经?那朕便……正经地亲你一次。”
话音未落,己低头,轻轻落下第二吻。
这次不是在脸颊,而是她眼角下方,那一点绯红未退之地。
极浅,极暖,像落花贴在春水上,带着让人沉醉的痕迹。
沈知微一瞬间红了眼,心口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这般娇。”他望着她眼神微动,嗓音低柔,“真是叫朕……越看越舍不得放手。”
她不语,只觉得月色也柔,风也柔,而他看她的眼神,比这些都还要柔。
夜色静谧,花灯下,一双影子悄悄靠得更近。
萧凛之将她的茶盏夺过去,自己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知微知微,知我心微。听来倒像命里注定,专为朕而生。”
沈知微简首不敢抬头:“皇上又胡说。”
“真心话。”他盯着她唇角一滴水珠,指尖伸过去轻轻拭掉,眼中藏着笑,“你可知,你喝茶的样子,朕都能看上三天三夜。”
“皇上……”她嗓子发紧,眼底湿意氤氲,像是下一刻就要被他撩得化开。
他却还不肯放过她。
“别人吃茶配点心,朕喝茶配你。你说,是不是朕贪心?”
“……”沈知微几乎是要逃,“您这话,越说越不像话了。”
“不像话?”他轻笑,手掌覆上她的手,十指微微相扣,“那你听听这句——朕不是风,不想自由西海,朕是火,专为你燃。”
她嗔他,脸却又红得像火。
“朕再说一句,”他眼神一沉,语气却低柔得紧,“你若是茶,朕这一生都不想醒。”
沈知微终于绷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低头把脸埋在袖中,声音闷闷的:“您再说……臣妾今晚便不理您了。”
“那不行。”他从身侧拿出一方绣帕,递给她,“你理不理朕都得听朕说——”
他低声续道:
“月亮是借来照花的,风是借来暖夜的,而你,是朕借来……做心头宠的。”
她几乎要被这句击中要害,心口跳得像鼓。
夜越深,茶越浓,花影斑驳。
沈知微以为自己己是沉稳之人,怎料他不过几句情话,几次眼神,便叫她坐立不安、心思缱绻。
她也不是不知他的用心。
石桌上除了茶点,竟还有一笼她最爱的桂花糕,糕底下垫着一层温布,仍带着蒸汽,香气扑鼻。
沈知微拿起一块细细咬了一口,唇齿间顿时泛起熟悉的甜香。她偏头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这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嗯。”萧凛之语气淡淡,指节却轻叩着桌面,仿佛这事并不值得一提,“阿桃说你喜甜,朕便让她提前备好,带了几笼。”
“还用温布垫着……”她语气轻轻的,像风拂过夜色,“怕我吃凉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在她咬下第二口时,抬手替她掖了掖披风。
风正微凉,他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罩在她身上时,整个人都仿佛被什么温柔地抱住了。
“你吃糕,我心就软。”他说得轻,带着点戏谑。
沈知微噎了一下,险些呛到。
“皇上……”她低低嗔了一句,眼神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说话怎么愈发不正经了。”
“因你在。”他说得理所当然,“若不是你,朕哪晓得原来情话也能让夜这么长。”
她转过头看天,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明月己高,天上星点点,微风吹动枝桠,红灯轻晃。
她望天出神时,萧凛之悄悄牵住了她的手指。
指节轻轻一扣,掌心交叠,暖意从指缝缓缓渗进她的骨中。
沈知微一惊,回头看他。
他却早己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目光炽热,像燃着一簇被刻意压制的火——不张扬,却也无法忽视。
那眼神里,没有帝王的矜贵冷淡,只有一个男人深到无法自拔的情意,和毫不遮掩的偏爱。
沈知微心头一跳,轻声问:“皇上……您为何对臣妾这样好?”
她原想,他或许会说些轻巧的情话哄她,像方才那般玩笑中带着撩人。
可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沉了些许,语气也压低了几分,低哑得像是从心口逼出来:
“因为一旦动了心,朕便不打算收了。”
她怔住,整个人像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轻轻撞了一下。
下一瞬,他己俯身靠近,在她唇边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那一吻轻得像是月色擦过湖面,却带着彻骨的温柔。
沈知微闭上眼,心跳如擂鼓,呼吸都仿佛停了片刻。
唇上余温未散,他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低低的。
她喉头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路风尘仆仆,她本以为不过是寻常一夜歇脚,却在他为她点灯布席、亲手斟茶的细节中,一寸寸沉陷。
夜愈深,风也更轻了。
他们并肩坐在石榻上,无言对望,灯光映着花影斑驳,仿佛岁月在这一刻静止。
他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不再多言,只是静静抱着她,像要用身体的温度安抚她所有的不安与迟疑。
那一夜,春风不语,花灯未灭。
两人并肩坐在石榻,谈心至深,沉入一场悄无声息的情意深渊。
而天上的那轮明月,始终照着他们,温柔如水,像在见证一段藏不住的深情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