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古旧的道观偏殿内,香火缭绕,烟气呛人。
跳动的烛火映照着斑驳的墙壁,投下两个摇曳不定的人影。
“师父,这纸都烧了一年了,咱们还要继续烧吗?”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轻道童,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正蹲在巨大的铜鼎前,一边机械地将黄纸塞进火焰,一边苦着脸,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懑。
他偷偷抬眼,看向旁边闭目打坐的老道士。
老道士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上穿着同样朴素的道袍,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听到徒弟的抱怨,老道士猛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
“伸手——”
他顺手抄起身边放着的竹板,毫不客气地拍在年轻道童伸出的手心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偏殿里回荡。
“哎呦!”
年轻道童触电般缩回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手心迅速浮现的红印。
“逆徒!还敢抱怨?”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声音带着怒气。
“若不是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打着为师的名号,在外面胡乱跟人签什么劳什子死后烧香的契约,为师至于摊上这么大的因果?”
“每日耗费心神,替一个素未谋面的‘黄居士’烧纸祈福?”
老道士越说越气,竹板又扬了扬,吓得小道童脖子一缩。
“能退的钱,为师都想办法退了!可这位‘黄居士’,人家是真死了!契约己成,阴阳有隔,怎么退?”
“你若是不想被那契约反噬,不想被这天大的因果拖累,就给为师老老实实地按照契约烧!”
“一天都不能少!”
年轻道童揉着手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
“师父,可……那可是一千年啊!”
“弟子……弟子也活不了那么久,这怎么烧得完啊!”
老道士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活不了那么久?烧不过来?”
“呸!没出息的东西!”
他伸手指着道童的鼻子,骂骂咧咧。
“你烧不过来,将来不会收徒弟吗?让你徒弟接着烧!徒弟还有徒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能烧完……”
老道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扫向空荡荡的大殿入口,神色间充满了警惕与狐疑。
“什么人?!”
他厉声喝道,声音在殿内激起回音。
小道童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连忙缩到老道士身后,颤抖着声音问道。
“师……师父,哪……哪里有人啊?你可别吓唬弟子!”
西周寂静无声,只有黄纸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香火气味。
……
“呼!”
黄远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老道士那一声充满警惕的“什么人?!”,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首透神魂的审视力量,让他心悸不己。
他坐起身,靠着冰凉的土墙,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那份源自梦境深处的惊悸。
那个古怪的梦……又来了。
而且,随着他突破到【筑基境】,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晰,细节也越来越丰富。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那个哭唧唧的小道童,那座缭绕着香火的道观,还有那持续一千年的烧纸契约……
“黄居士……”
黄远低声呢喃着这个称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梦境,似乎与他灵魂深处的秘密息息相关。
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便是他体内冥火的来源,但是,紧接着又生出怀疑,老道士就算是有些本领,但真的是冥火的源头吗?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念头驱散。
昨夜与苍巫的谈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苍巫的理解与支持,让他心中那份离开的决心更加坚定。
黄集虽好,却己不再是他的安身之所。
留下,不仅会束缚他自身,更可能将整个黄集拖入未知的危险旋涡。
吴人的刺杀,舒城巫祭的关注,楚国王女芈静仪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和赠予的玉佩……这一切都预示着,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当你自身的力量,足以让任何宵小都不敢觊觎时,那才是真正的安宁。”
芈静仪的话语犹在耳畔。
强大己身,走出黄集,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寻找真相,也寻找能保护自己和黄集的力量。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黄远的思绪。
一道娇小的身影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是小朵儿。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到黄远醒了,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清晨初开的花朵。
“巫!”
她欢快地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罐走到黄远床边。
一股混合着谷物和肉香的气味弥漫开来,驱散了清晨的些许寒意。
“巫,你醒啦!快趁热吃点炖肉,今天村口又捡到一头被咬死的野猪呢!”
小朵儿献宝似的将陶罐递到黄远面前,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今天又有炖肉吃了!大家可高兴了!”
看着小丫头纯真喜悦的笑脸,黄远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冲淡了几分。
他伸手接过温热的陶罐,入手微沉。
陶罐里是熬成了奶白色的炖肉,上面漂浮着几片他不知名的野菜。
黄远心中微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辛苦你了,小朵儿。”
他舀起一勺炖肉,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他一边享用着这村子里难得的美味,一边开口询问小朵儿道:“听你的意思,最近……经常能捡到猎物?”
小朵儿用力地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掰着手指头数道。
“是呀是呀!”
“自从巫你上次跟烈叔他们去舒城之后没几天,就开始了!”
“差不多每天早上,都能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捡到一头被咬死的野兽呢!”
“有时候是野猪,有时候是麋鹿,前天还捡到一头半大的异兽!”
“都可新鲜了,脖子上的伤口整整齐齐的,就像是被什么猛兽一口咬断了脖子!”
小朵儿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对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感到非常开心。
“苍巫说,这是山鬼敬重您,特意送来的食物呢!”
“托巫的福,我们黄集现在天天都能吃上肉了!”
黄远吃肉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每天?
村口?
被咬死的野兽?
伤口整齐?
从他离开黄集后不久开始?
这些信息碎片组合在一起,让黄远的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疑云。
这绝非偶然。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难道是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