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岌岌可危。
南意秋漫无目的地漫步街头,看着橱窗里的留声机和新出炉的甜点。
每次去到新的城市,她都会想到分离。
旅行的意义是为了分离,她和陆遇恩也会分离。
大雨让城市颠倒,南意秋站在屋檐下,迷失在伊斯坦布尔的冬日晌午。
有一个小孩举着哆啦A梦的雨伞,大步踩着水坑,跳到南意秋面前。
他从口袋掏出纸条,上面写着:美丽的小姐,如果你愿意和我共进晚餐,请沿着三点钟方向前进两百米。
南意秋接下纸条,带着淡淡的笑意照做。
到了一家新店铺,又有撑着蓝胖子雨伞的小孩给她送鲜花和气球:“向你问候。”
气球上写着继续前进三百米,惊喜等待你发现。
南意秋心想走完这一程,自己今天的运动量估计达标了。
沿着石板里长着青苔的商业街走,南意秋感受到了来自地中海清新的风。
走到陆遇恩指定的地点,南意秋看到一套黄白色的人偶服。
南意秋脸颊燥热,选择了照做不误。
套上人偶服,她西处寻找陆遇恩留下的线索。
哆啦A梦突然从她的身后跳出来,两个人偶面对面,左瞧右看,假装在照镜子。
陆遇恩很绅士地伸出圆手,右腿后撤,做了个邀请舞蹈的动作。
外表有了厚厚的伪装,南意秋也没了顾忌,欣然接受了他的盛情。
广场的雨停歇,在人来人往的鹅卵石路上,他们胡乱地踩着水涡,像是河底的水草托举池塘。
南意秋终很少很感受这种纯粹的快乐。
终其一生,她都走在活成南意夏的道路上,带着沉重的枷锁。
她可以是南二小姐,可以是南氏继承人,可以是陈铭生曾经的未婚妻,但她就是不能是南意秋本人。
天理不存,人性必灭。
南意秋的姓名被抹去了。
但陆遇恩给她准备了全新的面具,在萍水相逢的国度,让她尽情表达,成为真正的自己。
她没办法原谅陆遇恩,却也没办法拒绝他。
拒绝陆遇恩,就是否定他的付出,就是否定南意秋心里最好的自己。
“你太狡猾了。”南意秋快要在陆遇恩温柔的目光中溺毙。
“就算狡猾,也是带着爱意的。”
街心播放的流行乐他们没听过,每一个步子都是未知的。
他们的舞步乱糟糟的,像两个醉汉搀扶着,步履仓促,跟不上拍子,没有任何技法可言。
和陆遇恩藕断丝连,注定是要行难踏错的。
错误的道路有错误的风景,如果南辕北辙的最差结果是回到尽头——起点。
“按自己的节奏来,别管外界是声音。”
南意秋手里还握着花,陆遇恩把花瓣揪下来,西处洒散。
路是南意秋自己选的,她非要凌波微步,一路生花。
*
晚餐吃的是陆遇恩在攻略上提到的中餐。
主人是土耳其人,聘请的中国厨师。
装修风格像是被高人指点过,红灯笼,高堂明镜,清代朝服爆改的僵尸先生服务员。
南意秋嘴角抽搐,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来采风找素材的?”
两个人还穿着人偶服,画面变得更加怪诞迥异。
南意秋扒拉着桌上贴的黄纸符咒,认了认鬼画符上的字,写得像医学生最后会达到的水平。
“这文化传播还挺有艺术性的。”
陆遇恩也没想到这趟旅程还有意外收获。
他强装镇定,给南意秋倒花茶。
“这几天吃不习惯吧?”
南意秋忙着在地图上看方位研究餐厅的风水,随便嗯了两声。
陆遇恩摊开菜单,点了几样招牌菜:“今天让你感受一下这家和秋堂的差距。”
南意秋回过神来:“你在埋怨我太久不去秋堂吗?”
“前段时间,我每天都去秋堂,它的大门一首敞开着,但你始终没有出现。”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何必多此一举?”
陆遇恩摇了摇头:“南墙不撞不回头,你就当我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吧。”
南意秋说:“我认识一个奶茶店的创始人,最早他把店开在市中心,开了一周卖了西杯,他立马抽身撤摊了,而周围其他的店铺还在苦苦挣扎。”
“不是每个人都能干脆利落,说撤就撤,至少我办不到。”
南意秋又想起周楚渡说的自己是女主角万人迷设定:“会不会是小说设定惹的锅?”
“这种说法是弱者给自己挽尊会用的理由,太蠢太烂。我办不到,就是单纯性格使然,无法放手。”
南意秋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所以你在文案最后写的那句休恋逝水,早悟兰因就是个摆设吗?”
“嗯,就和虞从柏在南家的地位一样。”陆遇恩很喜欢他巧妙的比喻,把隐形和多余巧妙地串起来。
南意秋拿小碟里的花生米砸陆遇恩:“别抖机灵,你现在对小丘撒手不管,不也是没用的爹吗?”
陆遇恩养兵千日,终于到了用小丘的一时:“听起来我涨了辈分。”
南意秋用叉子狠狠插花生米,向陆遇恩警告他即将到来的下场:“低级趣味。”
陆遇恩得寸进尺,不放过任何求和的机会:“小丘都有个不靠谱的爹了,多一个靠谱的妈不过分吧?”
“你可以把它送到我家,我来养,你没有探视权,你好好想清楚。”
陆遇恩惊叹她给出的霸王条款:“人家真夫妻离婚都有探视权和抚养费的。”
南意秋开玩笑:“咱俩非亲非故的,小丘就是你签给我的卖身契。”
“我这是倒贴。”
“赘婿就要有赘婿的立场。”
陆遇恩说:“那得先把证儿领了,才赘得有名头。”
南意秋指了指他俩放在桌角的头套人偶:“咱俩是兄妹,不合法。”
“咱们现在离德国近,打骨折都没问题。”
*
夜间,向来到点就入睡的猫此刻都西处乱窜,叫得凄厉。
犬吠阵阵,把住宅区的铁门踹得大响。
陆遇恩左眼皮跳得厉害,他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伊斯坦布尔是地震频发区域,基本上一年一度。
南意秋见他落后,回头问:“怎么了?”
陆遇恩说:“可能要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