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握着银簪的指尖骤然收紧,月光穿过破庙蛛网,在那名黑衣女子脸上织出破碎的光斑。她半跪在蒲团上,弯刀横在膝头,刀柄上的鎏金铃铛与小桃腰间那串一模一样——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震颤。
“把孩子给我。”她嗓音沙哑,左眼角的刀疤在火光下泛着青黑,“柳家的人己经追到城西,再不走...”
“阿娘!”小桃从王天身后探出脑袋,发丝上还沾着方才喂鱼时飘落的桃花。她踉跄着扑进女子怀里,却在触及对方肩膀时突然惊呼,“阿娘流血了!”
王天这才注意到,女子左肋插着支断箭,暗红色血迹己浸透粗布衣裳。他上前半步,掌心泛起微光:“我能治伤——”
“不用!”女子猛地后退,弯刀在青砖上划出火星,“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别管我...”
“阿娘不走,小桃也不走!”小姑娘死死攥住她衣角,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王天瞥见女子眼底闪过的痛楚,忽然想起昨夜在密档里看到的记载:西域柳家有女,代号“银蝶”,十五岁便成为三刀会头号杀手,却在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柳姑娘。”他故意加重“柳”字,注意到女子瞳孔骤缩,“你腰间的弯刀印记,与追杀小桃的刺客如出一辙。若我猜得没错,你当年偷走三刀会的‘鬼哭峡秘宝’,如今他们追来夺财,才对孩子下手。”
女子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你究竟是谁?”
“我是想救你们的人。”王天蹲下身,任由小桃攥住自己的小拇指,“但小桃不该卷入这些血雨腥风。她该在阳光下吃糖画、喂金鱼,而不是跟着你躲在破庙里喝西北风。”
小桃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大哥哥说王府的荷花池能养金鳞鲤!阿娘要不要看?”
女子别过脸去,喉结滚动。王天趁热打铁:“你若信我,便留下养伤。我以王家名义担保,三刀会的人绝不敢踏进京城半步。至于秘宝...”他掌心抚过石案,案角立刻碎成齑粉,“有我这双手在,他们搬不走也抢不动。”
沉默在蛛网间蔓延。远处传来更夫打西更的梆子声,女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小桃衣襟上。小姑娘吓得尖叫,王天再也忍不住,伸手扣住她脉门——内力刚一探入,竟发现她体内有九处刀伤旧患,更可怕的是,经脉里竟游走着一丝阴寒毒气。
“你中了‘冰蚕蛊’?”他失声惊呼,这是苗疆最歹毒的蛊术,中蛊者每月十五痛如刀绞,不出三年便会化作冰雕。女子惨然一笑:“三刀会的人早就算准了...他们要我生不如死,看着秘宝落入他人之手。”
小桃忽然松开王天,从荷包里掏出那枚生肌玉壶散:“阿娘吃这个!大哥哥说吃了就不疼!”
女子眼眶通红,却在触及药丸时猛地推开女儿:“傻孩子,这药...这药是给你保命的!”
王天再也看不下去,劈手夺过药丸碾成粉末,混着随身带的金疮药喂她服下:“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柳姑娘,你若死了,小桃怎么办?被仇人抓去剜心剖骨?还是像你一样,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我...我别无选择。”女子低头盯着自己染血的指甲,忽然抓住王天的手腕,“你说你能护她周全?”
“能。”
“那好。”她忽然扯下颈间银蝶吊坠,塞进小桃手里,“从今日起,你便是她阿爹。我...我只做她的护卫。”
王天愣住:“你这是...”
“三刀会的人认得我的脸。”女子艰难起身,弯刀拄地发出刺耳声响,“但没人知道‘银蝶’己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小桃的远房表姑,姓陈。”她转向小桃,眼里泛起生平少见的温柔,“小桃,以后要听阿爹的话,不许调皮。”
小桃看看王天,又看看女子,忽然咯咯笑起来:“那阿爹要给我买糖画!要最大的凤凰!”她拽着王天的袖子晃了晃,“阿爹答应呀!”
这个带着奶香的称呼像颗软剑,首首戳进王天心窝。他望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女子眼底的哀求,忽然想起穿越前邻居家总追着他跑的小丫头——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竟让他胸口泛起久违的热意。
“好,阿爹答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软得不像话,伸手刮了刮小桃的鼻尖,“但你要答应阿爹,以后不许乱跑,不许随便给陌生人吃糖。”
“还要每天喝莲子羹!”女子接口,语气里终于有了丝烟火气,“你呀,就会惯着她。”
破庙外,东方泛起鱼肚白。王天解下外袍披在女子肩头,掌心无意间擦过她后腰——那里藏着半卷羊皮地图,边缘的弯刀暗记与他书房里的密信一模一样。他不动声色地替她系紧腰带,听见女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鬼哭峡第三处烽火台,有块能转动的青石。秘宝...在那下面。”
“先养好伤。”王天低声回应,忽然瞥见小桃正把自己的铃铛系在他腰间,“比起秘宝,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守护什么?”
女子望着庙外盛开的桃花,良久才轻声道:“柳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当年玄奘法师藏在鬼哭峡的半部《大般若经》。三刀会想把经中秘密卖给北狄人,所以...”
“所以你宁可背负叛徒骂名,也要抢在他们前面?”王天震惊,忽然想起历史课上学过的玄奘取经,没想到竟在这乱世中牵扯出这样的因果。
小桃忽然举起银蝶吊坠,吊坠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用朱砂写的偈语:“金刚不坏身,可护般若心。”王天浑身一震,掌心的金色纹路竟在此刻隐隐发烫,与纸条上的字迹遥相呼应。
“原来...是这样。”女子望着他的手,眼里泛起泪光,“老祖宗的预言果然没错。王天,你这双手不仅能碎金石,更能护天下苍生。而小桃...”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她是开启秘窟的钥匙。”
小桃似懂非懂,却忽然抱住王天的腿:“阿爹的手会发光!像菩萨的金身!”
晨风吹散破庙的蛛网,王天望着怀中的一大一小,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不再沉重。他握紧小桃的手,又替“陈姑娘”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先回王府。等你伤好,我们一起去鬼哭峡。但有个条件——”
“什么?”
“以后别叫我王天,叫孩他爹。”
小桃笑得前仰后合,女子耳尖微红,却终究轻轻点头。三人走出破庙时,朝阳正跃出地平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天腰间的铃铛与小桃的发出清脆和鸣,惊起一树桃花。
而在他们身后,破庙的断墙上,不知何时多了行用刀尖刻的字:金刚携稚子,妙手护真经。三刀会的刺客若在此,定会认出——这是银蝶当年纵横江湖时,最爱在杀人现场留下的“判词”。
只是这次,判词的主角不再是她。而是那个掌心泛着金光的男子,和他怀中抱着的、正往他头发里插桃花的小女孩。
有些缘分,或许从王天抓住那枚青铜古钱时就己注定。而这双手,终将劈开乱世迷雾,为这对“母女”,也为这天下,辟出一条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