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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牛村笼罩在破晓前的墨色里，李雨真踩着露水浸透的碎石路往北山走。远处断龙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柄倒插在天地间的青铜巨剑。他紧了紧肩头磨得发亮的竹篓绳，山风钻进打满补丁的麻布短衫，激起后背一片细密的疙瘩。
"真哥儿又去采药？"村口老槐树下传来咳嗽声，裹着羊皮袄的守夜人从草垛里探出头，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昏暗中忽明忽灭。
少年脚步顿了顿，月光恰好掠过他清瘦的侧脸。十六岁的年纪本该带着红润的面色，却因常年攀崖采药泛着青白。"张伯，鬼面菇这两日要开伞了。"他说着摸了摸颈间冰凉的玉坠，青玉表面浮动着细密水纹，在暗夜里泛着幽光。
三年前那个雨夜，爷爷枯叶般的手突然死死扣住他手腕。油灯将老人脸上的沟壑照得分明，喉咙里翻滚着破风箱似的喘息："真儿...这玉..."渗血的嘴角突然剧烈抽搐，浑浊瞳孔里倒映着窗外划破夜空的闪电，"玄水..."尾音被惊雷劈碎在漏雨的茅屋里。
李雨真至今记得掌心传来的刺痛，玉坠边缘在爷爷最后的握力下嵌进皮肉。而现在，他站在七百丈高的断龙崖上，看着岩缝里那簇青紫色菌伞缓缓舒展。鬼面菇伞面上天然形成的哭嚎人脸愈发清晰，药铺掌柜说过，这种毒菇开伞时散发的异香能引来三丈内的毒物。
山风突然转向。
少年猛地俯身贴住岩壁，五根指头死死扣住凸起的青石。碎石从草鞋底簌簌滚落，在深不见底的幽谷里碰撞出细碎回响。他嗅到腥甜气息混在晨雾里漫上来——三条碧鳞蛇从石缝游出，赤红肉冠在曦光中如同跳动的鬼火。
"嘶！"领头的毒蛇突然人立而起，蛇信吞吐间竟在岩壁上灼出焦黑痕迹。李雨真瞳孔紧缩，这是《百草经》里记载的碧血冠蛇，其毒可蚀金铁。他左手攥紧药锄，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皮囊——那里装着用七步倒调制的驱蛇粉。
毒蛇弓身蓄力的瞬间，少年扬手洒出淡黄色粉末。山风却在此刻诡异地停滞，药粉凝在半空迟迟不落。三条碧血冠蛇突然齐声尖啸，声波震得岩壁簌簌落灰。李雨真耳中嗡鸣，眼前景象开始扭曲，仿佛整片山崖都在蛇瞳注视下缓缓蠕动。
"糟了！"他猛然想起掌柜的警告，鬼面菇成熟时会释放致幻孢子。指尖狠掐掌心试图保持清醒，但双腿己不受控地颤抖。最粗壮的那条毒蛇突然弹射而起，獠牙泛着幽蓝寒光。
千钧一发之际，颈间玉坠突然爆发出刺骨寒意。李雨真恍惚看见爷爷临终前的场景重现——老人干裂的嘴唇翕动，这次终于听清那破碎的字句："玄水...通天..."
湛蓝光华自玉坠炸开，少年周身三丈瞬间被透明水幕笼罩。碧血冠蛇撞在水幕上竟凝成冰雕，保持着扑杀的狰狞姿态悬浮半空。李雨真惊觉自己正凌空而立，脚下翻涌的云海染着朝阳金边，断龙崖在视野中缩成蜿蜒墨线。
"竟是玄水真意自行护主？"清冽女声自九天传来，伴着环佩相击的脆响。李雨真抬头望去，见月白裙裾拂过流云，女子踏空而行如履平地，发间玉簪雕着栩栩如生的踏浪鲛人。
苏晚晴飘然落在水幕外，腰间玉佩与少年颈间玉坠共鸣震颤。她屈指轻弹，三条冰封的毒蛇便化作齑粉散入云海。"能在碧血冠蛇围攻下激发玄水玉，倒有几分资质。"说着并指成剑划向水幕，激起的涟漪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少年突然闷哼出声，那些符文竟顺着水流钻进他西肢百骸。经脉中游走的冰凉气息，与三年来每个噩梦惊醒时的感觉如出一辙——滔天巨浪中矗立着十二尊撑天神像，浪涛声里夹杂着金铁交鸣的喊杀。
"此玉从何而来？"苏晚晴的声音将李雨真拉回现实。他摸着玉坠上愈发清晰的水纹，突然发现那些纹路正在皮下缓缓游动："是爷爷...他临终前给的..."
女修秀眉微蹙，袖中飞出一道青光绕着少年盘旋三周。当光芒扫过他丹田时，始终平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泛起涟漪："先天水灵体？怪不得能唤醒沉寂百年的玄水玉。"
山风骤急，玉舟破开云层悬在崖边。舟身镌刻的避水咒文泛着微光，李雨真嗅到淡淡的海腥气。"给你半炷香时间了却尘缘。"苏晚晴指尖轻点，竹篓里的鬼面菇在青光中凝成三枚灵石，"此物够换二十两白银。"
少年攥着温润的灵石，眼前闪过这些年为采药摔断腿的老猎户、咳血还要进山挖参的赵寡妇。他将灵石尽数塞进岩缝，用碎石仔细掩好——明日来采药的村民定会发现这笔横财。
跃上玉舟时，晨光正好穿透云层。李雨真最后望了眼山脚下的青牛村，石屋柴扉前仿佛立着熟悉的身影。老人拄着药锄冲他微笑，风里传来破碎的叮咛："真儿...去寻你的..."
"坐稳了。"苏晚晴掐动法诀，玉舟化作流光没入云海。剧烈的罡风扑面而来，却被无形屏障消弭于三尺之外。李雨真死死抓住船舷，看着下方山河急速缩小成棋盘，炊烟袅袅的村落转眼隐没在崇山峻岭间。
女修的声音混在风雷中传来："玄水阁入门试炼要过问心潭、登天梯、破五行阵，二十年来通过者不足十人。"她突然转身凝视少年，"现在后悔，我可送你回去。"
李雨真低头看着掌心，玉坠留下的水纹印记正在皮下流转。那些困扰他三年的噩梦画面突然清晰——洪水中披甲持戟的神将单膝跪地，万千兵刃倒插在血浪里，最巍峨的那尊神像面容竟与爷爷有七分相似。
"弟子心意己决。"少年迎着猎猎狂风抬头，眼底映出云海中时隐时现的朝阳。玉舟正穿越雷暴区，紫电在防护罩外炸开绚烂火花，却照得他颈间玉坠愈发晶莹透亮。
苏晚晴眼底掠过赞许之色，袖中飞出一卷泛黄古籍："这是《玄水吐纳诀》前三层，抵达山门前若能引气入体..."话未说完，她突然蹙眉望向东南方。
云层深处传来沉闷雷鸣，却非自然雷暴的轰响。李雨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隐约看见百里外有血色遁光划破长空，所过之处连雨水都染成猩红。
"阴傀宗的血煞遁？"苏晚晴并指在虚空画符，玉舟速度陡然提升三倍，"抱元守一，我们恐怕要提前改道！"
少年死死抱住随船身剧烈晃动的玉柱，在失重感中看见后方追来数十道鬼火。凄厉哭嚎穿透防护罩，他怀中的《玄水吐纳诀》突然自动翻页，那些蝌蚪般的文字竟顺着指尖钻进经脉。
滔天巨浪声在耳畔炸响，李雨真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呼吸间吞吐着淡蓝雾气。丹田处凝结的水珠越来越多，渐渐汇成微型旋涡。追击的鬼火撞上突然暴涨的玄水屏障，在滋滋声中化作青烟。
"临战悟道？"苏晚晴震惊回头，看见少年周身环绕着九道水纹。云层中垂落的朝阳金辉照在他身上，竟在背后凝成若隐若现的持戟神将虚影。
玉舟冲破最后一道雷云时，霞光万丈的海平面上，七十二座悬空仙山组成的天罡阵赫然在目。最高峰上千米瀑布倒悬天际，水幕中浮现"玄水阁"三个古篆大字，每个笔画都似有蛟龙翻腾。
"抓紧。"苏晚晴突然拽着李雨真跃出玉舟，万丈高空坠落带来的窒息感中，少年听见她带着笑意的传音："入门第一课——沧溟有路，弱水三千！"
冰凉的海水淹没头顶的刹那，李雨真颈间玉坠爆发出耀眼光芒。无数水流化作丝绦缠住他西肢，托着他在深蓝秘境中穿行。前方隐约可见白玉雕砌的巨型山门，门柱上盘踞的螭龙石像突然睁开双眼，龙吟声震得海底砂石沸腾。
当少年湿漉漉地摔在试剑台上时，晨钟正好敲响第一百零八声。苏晚晴踏浪而来，月白裙裾滴水未沾："恭喜师弟，你己过了第一关弱水渡。"
李雨真撑着身子坐起，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淡蓝水纹。云海中传来悠长鹤唳，七十二峰同时亮起传承光柱，而他怀中《玄水吐纳诀》正自动翻到记载着"先天水灵体"的那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