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己经是个末等虚职,再贬,应当是逐出长安去蛮荒之地了。
但江大夫为何这样问?
这话的口气,好似无论升官贬官,他都能做主。
陆欢意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江临川清咳:“只是随口一问。”
他转身往济世堂里头去。
陆欢意追上去。
“对不起,我爹胡言乱语坏了你的名声,今日我还是搬……”
“无关紧要,我不急着娶妻。”
江临川拿另一块帕子拧了水,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再擦一擦脸。
他看起来是丝毫不在乎。
陆欢意仍然惭愧到无地自容。
“我父亲若再来闹,对医馆也有妨碍,我还是离开这里。”
“有何妨碍,生病了不上医馆,还是我不给他们治了?”
“总归会有些闲言碎语……”
“传些闲言碎语也好,往后没有姑娘在我身上浪费功夫,”江临川一双澄明的眼看着她,神色从容,“谁能保证这辈子不与人争些口舌是非,不被人传闲话?”
见她沉默不语,江临川又说:“我做大夫的,只怕有人传我医术不精,说我草菅人命,旁的都无甚紧要。”
他每个字都在告诉她,这是小事而己,他不会介怀,她也不必入心。
陆欢意慢慢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什么,拿手帕擦脸的手一顿。
“今日外头那些人,都没怎么见过?”
长安城就那么大,医馆附近也就那些人,喜欢看热闹的总是同一批。
可今日那些人里,实在鲜少有一个熟面孔,都似乎从未见过。
江临川眼眸略深,皱眉道:“周寅为了让你体会到人言可畏,煞费苦心。”
光闹事并不稳妥,周寅料不到那些围观之人究竟向着人。
可若是每个看热闹的,都收了他的钱,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必定是雪上加霜的。
陆欢意咬紧牙后槽。
既然和离了他都这般落井下石,那她也只能盼着他万劫不复才好。
……
御书房中。
在萧远书骇人的目光下,皇帝迟迟没有在奏折上落笔,甚至壮着胆子将墨笔一扔。
“你,你这样盯着朕,朕怎么批?”
萧远书不怒反笑。
“批不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梗着脖子“嗯”了声。
萧远书手掌轻拍他后脑勺,很惋惜:“年纪轻轻就废了。”
随即偏头问一旁的公公:“本朝就没有长手的了?”
公公忙点头哈腰说:“有的殿下,长手的人到处都是。”
皇帝脸成猪肝色,缓缓后,蹲身去把笔捡起来。
萧远书盯了他小半个时辰,颈部有些酸痛,走出御书房伸了个懒腰。
今日这太阳怎么看怎么刺眼。
田九跑过来禀道:“殿下,陆姑娘拿了些物件,在王府外求见殿下。”
萧远书缝眉微挑。
她终于想起来少给他送了块佩玉。
也或许那块玉本来就是给他的,只是不小心送错了人。
“她送的破烂,本王不稀罕。”
田九顿时不敢说下去了,但不说也不是个法子,底气不足犹犹豫豫道:“陆姑娘拿的好像,好像是一些证物,要向殿下状告周寅。”
萧远书脸色骤沉。
“告状去京兆府,找本王做什么,本王闲得慌管她这点破事?”
他转身走进御书房里头。
田九叹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自家主子又走了出来。
萧远书往前走了几步,沉着脸回头:“愣着干嘛?”
田九茫然问:“殿下,去哪儿。”
“回王府,”萧远书打了个哈欠,“困,去睡一会儿。”
……
陆欢意等在王府大门外,见摄政王的马车遥遥驶来,扑通往地上一跪,高举着几件信封。
马车在她身边停下来。
田九掀开车帘,摄政王低沉的声音传来。
“谁?”
陆欢意高声道:“民女陆氏,状告周寅官任员外郎之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请殿下明察!”
本来此事该去京兆府的,但她人到了京兆府外头,还是没敲开那道衙门,转而来了王府外头。
结党营私一事涉及其他官员,并不只干涉周寅一人,总归要摄政王过目做决策的。
相比京兆府,她不如首接指望摄政王来得可靠。
田九问:“陆姑娘,可有证据?”
“有的,”陆欢意道,“这里是周寅和几位官员来往的信件,还有这些银票,皆有来历可考。”
在周府收拾东西那天,她把周寅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这些东西,她原本并不打算拿出来。
毕竟波及其他官员,很可能她刚点了个火苗,就被人连根拔了去,实在没多少胜算。
田九双手接过信件,呈交给马车里的主子,再郑重其事道:“陆姑娘,此事牵连甚广,入府说话吧。”
牵连甚广?
能和周寅打上交道沆通一气的几个官员,官职不会显赫到哪里去。
这事儿对于见惯波诡云谲的摄政王来说,应该只是处理几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小鱼小虾而己。
但摄政王肯慎重对待,陆欢意自然是欢喜的。
进王府走过长长的廊道,最终在某间殿堂似气派庄严的屋子前停下来时,陆欢意倒抽一口凉气。
上回在这间屋子里,她算是使尽浑身解数,没脸没皮去讨好摄政王了,结果……
还未踏进去,那股几乎快被她遗忘的窘迫感又袭上心头,甚至脚踝都隐隐作痛起来。
萧远书在她眼前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她深深呼吸过后,赶紧跟上,扑通跪地。
“殿下,我可以对天起誓,这些信件都是真的,没有半点伪造。”
萧远书拆开一封,慢条斯理的阅过之后,把纸张扔在一旁,淡淡道:“还有别的事么?”
这点小事,明明可以拜托江临川的,她偏偏大费周章来求见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陆欢意寻思着,摄政王是嫌事儿少了吗?为这点事来叨扰他,似乎是有些大材小用的意味。
“没有别的了……民女实在是状告无门,想着摄政王殿下忧国奉公,胸怀百姓,便冒死来求见殿下了。”
萧远书愉悦的挑了挑眉。
她就是嘴硬。
大概只是寻个理由见他罢了。
忧国奉公,胸怀百姓……
说这么多奉承话,其实不过是想表达她的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