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崆峒山的阴影在十里外就开始灼烧眼睛。
女魃不得不戴上青铜面具，即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山体散发的诡异热量——不是寻常地热，而是某种被强行灌注的玄阳之精。应龙的鳞片在接近山体时纷纷竖起，龙须结满冰晶又迅速融化。
"九鼎方位不对。"应龙突然压低飞行高度。女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九尊青铜巨鼎并非按周礼记载的"天子九鼎"规制排列，而是组成了某种狰狞的爪形。鼎身上缠绕着碗口粗的青铜锁链，链条延伸向山顶正在建造的通天塔。
《左传·宣公三年》载："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此刻这些本该象征王权的礼器，却散发着巫术特有的腥气。女魃面具后的瞳孔骤缩——她看见每尊鼎内都凝固着人形阴影，那是被活祭的巫祝最后的怨念。
降落时，应龙的左爪不慎碰到一条青铜链。链条立即如活蛇般缠上来，鳞片与青铜摩擦出刺目的火花。女魃伸手想扯断锁链，却被链身上突然睁开的无数眼睛惊得后退——每个眼瞳里都跳动着昆仑特有的青火。
"西王母的窥天术。"应龙喷出龙息冻住锁链，"她用巫祝眼球炼成了这些链条。"
山顶传来编钟鸣响。女魃抬头看见通天塔的轮廓在暮色中蠕动，那不是寻常建筑会有的动态。塔身表面的青铜砖块正在缓慢重组，形成类似人体经脉的纹路。更骇人的是，塔顶悬浮的浑天仪内部，分明禁锢着一团赤红烈焰——与她体内的玄阳之精同源。
《周髀算经》有言："天象盖笠，地法覆盘。"此刻这具浑天仪却呈现出完全违背天道的形态：二十八宿位置颠倒，黄道与赤道交叉成刑具形状，而象征北极的枢轴位置，嵌着一枚她无比熟悉的玄龟甲片。
"我的耳珰..."女魃声音发颤。应龙突然用翅膀裹住她，龙吟中带着警示。下一瞬，他们原本站立的地面刺出无数青铜矛——矛尖雕刻着饕餮纹，齿缝间滴落毒液。
轩辕剑的清鸣自云端降下。黄帝踏着青铜戈阵现身时，女魃注意到他的冕旒少了三串玉藻——正是当年涿鹿之战她亲手为他系上的那三串。
"止步，旱神。"黄帝剑尖指向她眉心，"天梯只差最后祭品。"
应龙咆哮着挡在前方，却被突然收紧的青铜链缠住脖颈。女魃看见链条另一端竟连接着浑天仪内部，随着应龙挣扎，仪器的赤道圈开始疯狂旋转。
"你以为我要登天？"黄帝突然大笑，剑锋划出北斗轨迹，"我是要补天！"轩辕剑重重劈向地面，裂痕中浮出昆仑玉虚宫的全息投影：支撑天地的巨柱断裂处，正不断渗出玄阳之精与地脉阴髓。
女魃的青铜面具突然发烫。她看见投影中闪过自己诞生的场景——西王母将赤色结晶注入瑶池前，先往池中投下了三片龟甲。结晶入水瞬间，整个昆仑墟的云霞都变成了血红色。
"天柱断裂时，玄阳之精本该消散。"黄帝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狂热，"西王母用龟甲封印了大部分能量，孕育成你。"他剑锋转向通天塔，"而天梯，就是把能量导回天柱的通道！"
《淮南子·览冥训》记载："往古之时，西极废，九州裂......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此刻黄帝展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补天法：通天塔内部结构分明是放大的人体经脉图，那些青铜锁链对应着十二正经，而塔顶浑天仪的位置，正是丹田所在。
应龙突然暴起挣断锁链。但女魃看见更多青铜链从鼎内射出，这次链条上布满倒刺，每根刺都刻着镇压龙族的古文字。黄帝举起左手，掌心浮现西王母特有的青玉环印记——应龙顿时如遭雷击，重重坠落在地。
"你以为我为何能斩断应龙登天路？"黄帝踩住应龙断裂的龙角，"西王母早就在所有龙族血脉中下了禁制。"
女魃的视野突然赤红。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冲破了枷锁，玄阳之精如决堤洪水般涌向西肢百骸。青铜面具熔化的瞬间，她看见自己双手变成了半透明的赤晶状态——这是神力完全解放的标志。
崆峒山开始燃烧。真正的燃烧，岩石熔化成岩浆，青铜鼎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铭文。女魃在剧痛中辨识出那些文字：不是祭文，而是账目。详细记录着从她诞生起，每次神力增长的具体数值。最早的记载甚至精确到她抓周时碰翻琼浆玉液蒸发的量。
"明白了么？"黄帝在热浪中衣袍翻飞，"你从来不是神灵，只是储能的容器！"
应龙突然用断角刺穿自己左眼。血溅到西王母的禁制上，竟烧出一个小洞。就凭这瞬间的破绽，他喷出本命龙息冻住了黄帝双腿。女魃趁机冲向浑天仪，熔晶状的手指首插仪器核心——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她触到了玄龟耳珰，耳珰背面刻着商羊曾展示过的裂痕卦象。但与上次不同，这次她看懂了裂纹组成的图案：那不是裂痕，是地图。赤水源头标注着龙形标记，旁边用神代文字写着"烛龙之眠"。
浑天仪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女魃感到玄阳之精正被强行抽离，通天塔发出饥渴的轰鸣。黄帝挣脱冰封举剑刺来，却在剑锋及喉的瞬间僵住——北方地平线上，赤水竟然倒流上天，形成连接天地的血柱。
"不...可能..."黄帝的剑尖颤抖起来，"冬至未至...烛龙怎会..."
女魃趁机扯下浑天仪中的玄龟甲片。仪器失衡爆炸的冲击波将三人掀飞，她在空中看见通天塔表面的人形凹槽全部亮起——那些都是按她身形打造的储能单元。
应龙用残破的翅膀接住她落地。女魃发现龙角断口处露出玉质骨髓——这是上古龙族特有的"玉髓"，传说只有心甘情愿为他人断角时才会显现。她突然想起诞生三百年时，应龙送她的那支玉簪。
"北方..."应龙仅剩的右眼望向赤水方向，"烛龙睁眼了..."
黄帝拄着轩辕剑艰难站起。令女魃意外的是，他竟斩断了连接九鼎的青铜链："走吧。西王母没告诉我天梯会提前唤醒烛龙。"
通天塔开始崩塌。女魃看见塔身剥落后露出的核心——一具与她等比例的水晶人像，内部流动着被提纯的玄阳之精。水晶心口位置有个明显的缺损，正是她手中玄龟甲片的形状。
"带甲片去赤水源头。"黄帝突然衰老了几十岁，"烛龙若完全苏醒，断裂的天柱会彻底崩塌。"
《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首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谓烛龙。"此刻北方天空确实出现了蛇形极光，赤红光带如同某种生物缓缓睁开的眼帘。
应龙叼起女魃甩到背上。起飞时她看见黄帝正用轩辕剑在地上刻画某种阵法，九尊青铜鼎在他周围摆成新的星图。最令人心惊的是，鼎内的人形阴影正在向他跪拜——那些被活祭的巫祝怨灵，居然在自愿献出最后的力量。
"他要用自己补天梯..."应龙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女魃抱紧龙颈，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渗透鳞片——不是血，是泪。她诞生以来第一次流泪，泪滴落在崆峒山焦土上，竟开出赤红的花。
北方，烛龙的"目光"所及之处，云层燃烧成晚霞的颜色。女魃握紧玄龟甲片，发现裂纹正在自行延伸，逐渐形成通往赤水源头的路线图。甲片背面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文字：
"玄阳归位，地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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