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白永寿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西溅。
一刻钟后,白永寿的咆哮声穿透听筒。
"龙瑞珩!你别太过分!三十万大洋?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电话这头,龙瑞珩倚在真皮沙发上,慢条斯理修剪着指甲。
"白督察,士兵肚子饿着可拿不动枪。您总不想看见我的人举着空枪去镇压吧?"
他轻笑一声。
"再说了,这点钱比起您黑砖窑的进项......"
"你!"
白永寿的怒吼震得听筒嗡嗡作响,片刻后却突然放软语调。
"晚上六点前,钱会到账。但你给我保证,明天必须出兵!"
"钱一到账,我的人立刻开拔。"
龙瑞珩放下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转身看向呆坐在沙发上的聆月,发现她手中的毛线针己经掉在了地上。
"怎么?吓到了?"
他弯腰捡起毛线针,递还给她。
聆月接过针,声音有些发颤。
"你......当真要镇压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室内的寂静。
龙瑞珩手中的钢笔"啪"地搁在文件上,墨迹在纸上晕开一片阴云。
"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
他声音低沉,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
"可我分明听见......"
聆月攥紧了手中的毛线,藏青色的线团在她掌心勒出几道红痕。
龙瑞珩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起身走向窗边。
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让人辨不清他眼底翻涌的究竟是怒意,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而此刻的警察署里,白永寿面色铁青。
"去!从治安联防拨款里转三十万过去。"
汤旭大惊。
"白督察,这笔钱是省里拨下来......"
"让你转就转!"白永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出了事我担着!"
白永寿青筋暴起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警徽都跟着晃动。
第二天清晨,聆月推开家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往日的晨雾,而是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街上的人潮比前几日更加汹涌,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填满了整条中央大街。
她惊讶地发现,昨日那些凶神恶煞的警察竟然一个都不见了,更奇怪的是,军政府的士兵也没有出现。
"号外!号外!锟大学生惨遭虐待!"
报童尖锐的叫卖声穿透嘈杂的人声。
聆月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份报纸,头版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让她手指一颤。
——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挤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最前排那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赫然是锟城市长杜翰林的独子杜明远。
"《正义学子锒铛入狱,黑牢惊现虐囚丑闻》"标题下方详细描述了学生们在拥挤的牢房里没水没食、甚至被禁止如厕的悲惨遭遇。
文章署名"方佑民",正是之前揭露黑砖窑的那位记者。
锟城市政府大楼里,杜翰林"啪"地一声将报纸拍在红木办公桌上,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耿志高!立刻给我放人!"
他对着电话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署长就别想干了!"
电话那头的耿志高正在邻省参加警务会议,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杜市长,您消消气,我这就处理......"
挂断电话,耿志高立刻拨通了警察署的专线。
"白永寿!你他妈疯了吗?你知道你抓的都是什么人?杜市长的公子、财政厅长的侄子、教育署长的外甥......你闯大祸了!"
白永寿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脸上横肉抽搐。
"耿署长,这些学生带头闹事,破坏社会秩序......"
"放屁!立即放人!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耿志高咆哮道。
"你这个督察长也别想干了,给我滚去交通队站岗!"
电话被狠狠挂断,白永寿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成可怕的惨白。
他猛地将电话机砸向墙壁,碎片西溅。
"姓耿的......你敢......"
他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多年来对署长之位的渴望,加上黑砖窑生意被这群“暴民”破坏的愤怒,此刻全都化作了杀意。
"督察长!不好了!"
一个警员慌慌张张冲进来。
"外面抗议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把警署团团围住,正在砸石头和臭鸡蛋!"
白永寿冲到窗前,只见警署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高举着"释放学生""严惩凶手"的标语,愤怒的呐喊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军政府的人呢?龙瑞珩不是答应派兵镇压吗?"
白永寿厉声质问。
"按约定的交接时间撤回了我们的人,但军政府......根本没出兵......"
白永寿一拳砸在窗台上,指节渗出鲜血。
他转身抓起另一部电话,迅速拨通了军政府司令部的号码。
军政府大楼顶层办公室内,龙瑞珩正悠闲地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聆月笨拙地摆弄着毛线针。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白督察。"
龙瑞珩接起电话,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这么早有何贵干?"
"龙瑞珩!你收了我三十万大洋,为什么不出兵镇压?"
白永寿的咆哮声连一旁的聆月都听得一清二楚。
龙瑞珩捂住话筒,对聆月眨了眨眼,然后故作无奈地说。
"白督察,我本来是要出兵的,可刚才财政厅长、教育署长、还有杜市长都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的孩子都在游行队伍里......这么多人,我哪分得清谁是谁家的公子小姐?万一伤着了......"
聆月忍不住捂住嘴,肩膀微微抖动。
眼前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比她织毛衣的手艺还精湛。
"你放屁!"
白永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钱你都收了,现在跟我说这个?"
"钱我自然不退。"
龙瑞珩理首气壮,哦不,是理不首气也壮。
"但出兵的事,确实爱莫能助啊。"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仿佛一头困兽。
良久,白永寿压低声音道:
"那至少派兵来警署门口,把包围的暴民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