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艺兵的偏执与军人的沉默?
杨彦辰记得那天,谢云舒穿着崭新的军装,辫梢扎着红头绳,手里捏着一沓泛黄的账本。
“彦辰,你父亲在1956年公私合营时,藏了海外资产。”她笑得甜美,声音却冷得像冰,“组织上己经注意到了。”
杨彦辰盯着她手里的账本——那是他父亲当年在香港的生意往来记录,如果被举报,足够让全家下放劳改。
“你想要什么?”他问。
谢云舒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娶我。”
三天后,杨彦辰在革委会的见证下签了结婚申请。
婚礼上,谢云舒穿着红裙子,笑得像朵盛开的玫瑰,而他站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可是父亲还是被下放了。虽然知道与谢云舒无关,可是他还是怨上了这个女人。
婚后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审讯。
谢云舒是文工团的台柱子,舞台上光彩照人,回家后却像变了个人。
她喜欢在深夜翻杨彦辰的日记,检查他的信件,甚至偷偷跟踪他去军营。
“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我?”她曾歇斯底里地质问。
杨彦辰只是沉默地擦着枪,首到她摔门而去。
他们睡在两张单人床上,中间隔着一条三八线,像两个敌对的阵营。
后来在谢云舒的算计下,谢云舒怀过两个孩子。
他对孩子是喜欢的,哪怕孩子母亲是谢云舒。他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可是因为他的妥协换来了谢云舒的变本加厉,孩子最终都没留住。
那一刻,他对谢云舒彻底死了心。
五七干校传来父亲身死的消息,他刚好在谢家运作下调离边疆,来到哈市。
父亲的遗物被谢云舒攥在手里。他被威胁陪她回京。看她和谢家各种吵闹,威胁,只能做个沉默寡言的人。
回京的第三天,他收到了杨父的遗物,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里写着一行字:?“账本是假的,谢云舒伪造的。”?
杨彦辰的手微微发抖。原来,十二年的婚姻,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当晚,他坐在书桌前,写下了离婚协议,并申请调往边境。
谢云舒收到第一封离婚协议时,那会他还在京市,她疯了一样找他住宿门口,并堵住了他。
“你以为离婚就能摆脱我?”她红着眼睛,声音嘶哑,“我告诉你,不可能!”
杨彦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谢云舒,”他说,“你爱的从来不是我,只是你想象中的‘杨彦辰’。”
他转身走向军车,身后传来她崩溃的哭声。
1979年3月,远处边境的炮声隐约可闻。
文山前线的晨雾像谢云舒的眼泪一样黏腻。杨彦辰蹲在猫耳洞前,用军用水壶接住岩壁渗下的水珠,金属壶身映出他下巴上三天未刮的胡茬。
昨夜樾军的炮弹炸断了三公里外的通讯线路,他带着两个兵抢修到凌晨西点。
"杨参谋,军部转来的信。"通讯员小张递来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沾着昆明至文山的长途车油渍。
信封上"谢云舒"三个钢笔字刺得他眼眶发疼,还是那支他送她的英雄牌钢笔写的。
洞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正在擦枪的兵互相使眼色——全连都知道,文工团谢指导员的信来了准没好事。
上回是质问为什么不回她电报,再上次是抱怨随军申请被驳回。
杨彦辰用匕首挑开火漆封口时,发现封口处有口红印。这很谢云舒,永远要在最严肃的事情上留下艳丽的记号。
就像十二年前那个雪夜,她穿着军装闯进杨家公馆,红头绳在辫梢一跳一跳,手里晃着所谓的"海外关系证据"。
"要救你父亲,就娶我。"她当时踮脚在他耳边说,呼出的白气凝在他领章上。
那年他刚从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肩章上的星还没捂热。
洞外突然响起集合哨。杨彦辰把信塞进作战服内袋,起身时摸到胸前硬物——父亲留下的怀表,表盖里藏着1956年公私合营时拍的合影。
照片上穿列宁装的父亲,绝不会想到十二年后自己会死在干校的煤堆旁。
"杨参谋!"连长掀开防雨布探头,"师部命令,你带侦察排去142高地建立观测点。"递来的作战地图上,红铅笔圈出的位置紧贴国境线。
他点点头,把信和怀表一起锁进铁皮箱。
红河的水裹着弹片奔涌。杨彦辰趴在临时掩体后,雨水顺着钢盔流进衣领。
对岸越军的探照灯像谢云舒审查他信件时的手电筒光,一寸寸扫过即将成为修罗场的河滩。
"火力组就位!"他在步话机里低吼。钢架桥构件在黑暗中反着冷光,工兵们像蚂蚁般在雨幕里穿梭。
这是总攻前最后的准备,师部点名要他这个"学院派"参谋带队——毕竟全团只有他系统学过《渡河工程学》。
子弹突然擦着耳际飞过。杨彦辰翻滚到岩石后,摸到腰间谢云舒织的毛线手套。
这女人总在奇怪的地方固执,明明知道他从来不戴。里面写着纸条“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操!"他甩开手套,架起56式冲锋枪点射。对岸机枪哑火的瞬间,工兵老赵己经扛着钢梁冲出去三米。
探照灯扫过来时,杨彦辰看见老赵背上渗出的血——这个山东汉子昨天刚收到女儿出生电报。
钢架桥合龙的瞬间,信号弹腾空而起。杨彦辰摸了摸铁皮烟盒,里面除了半根受潮的春城烟,还藏着谢云舒寄来的最后一封来信。
他深吸一口气,将烟盒重新放好。此时,后方传来消息,越军增兵,形势愈发严峻。
杨彦辰带领侦察排迅速向142高地挺进,一路上,他们遭遇了越军的小规模伏击,好在有惊无险。
就在这时,他的步话机里传来军部的紧急指令,要求他们务必在三小时内完成对越军炮兵阵地的精确坐标测定。
在侦查中,发现樾军补给站。必须为部队争取时间,破坏樾军的补给站。
可是他们己经没有子弹了,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拼杀在焦土上展开。
杨彦辰像一头受伤的猛虎,军刺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花。
他的腹部被刺刀划开一道口子,肠子差点流出来,但他用腰带死死勒住,继续战斗。
"杨参谋!炸药布置好了!"工兵排长浑身是血地报告。
杨彦辰看了看表:"引爆倒计时五分钟,所有人撤退!"
战士们开始有序后撤,杨彦辰却站在原地没动。
"参谋长?"王建国疑惑地回头。
"你们先走,我断后。"杨彦辰平静地说,同时给打空的弹匣压上最后几发子弹。
"不行!我们一起..."
"这是命令!"杨彦辰怒吼,"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带回樾军坐标!"
当最后一名战士消失在丛林边缘时,杨彦辰转身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樾军。
他的子弹很快打光了,便捡起地上的一挺轻机枪继续射击。
机枪过热卡壳后,他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用牙齿咬开保险栓。
樾军士兵在十米外停下了,他们被这个浑身是血却依然挺立如松的中国军官震慑住了。
杨彦辰笑了。他看了看表——还有三十秒引爆。
"来吧,兔崽子们!"他用越语大喊,拉响了手榴弹冲向敌群。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杨彦辰的身影与数十名越军一起被吞没。
几乎在同一时刻,补给站的弹药库被引爆,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整个山谷。
二十公里外,撤退中的战士们回头望向那朵蘑菇云,不约而同地立正敬礼。
王建国的眼泪在满是硝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敬礼!送参谋长!"
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群伤痕累累却依然挺拔的身影。在他们身后,南疆的群山沉默地见证着又一个铁血军魂的永生。
铁皮烟盒里的信纸被血浸透了大半,只能辨认出"离婚"和"批准"两个词。
终于能摆脱了,他这糟糕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