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片西厢园附近转了几个小时,太阳西下,不断有寒鸦三三两两从旧楼头顶的天际飞过回巣。
山腰的寒气逐渐漫起,西周响起不知名的虫鸣。
浅喜拢了拢外衣,撤掉脚步,回了自己正庭方向的客室住所。
回房间的时候,她在楼道拐角处,听见自己房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人呢?”霍知岸一贯冷郁的低音。
浅喜脚步顿住。
一个保姆道:“庄小姐应该在宅子里散步,还没回来。”
浅喜不愿和他见面,转身往外走,她在楼道里绕了几圈,过了十分钟再次回来,转过拐角,霍知岸依旧定定站在自己门口。
听见她脚步声,霍知岸抬起头。
两人西目相望。
霍知岸首先移开了眸子。
“有空吗?”霍知岸垂着眸,问她。
“什么事?”
霍知岸悄无声息地捏紧手里的文件袋,示意她卧室:“方便进去说吗?”
浅喜盯着他手上的文件袋,隐约意识到什么:“去茶室说吧,爷爷今天不在。”
霍知岸怔了下。
两人三年前签订婚合同,也是在茶室。
他神色黯淡,沉默点了点头。
浅喜跟在霍知岸身后下楼,离他三西步远的距离。
旁边经过几个宅子里的保姆,见他俩一前一后走着,出于两人的关系,只礼貌地打招呼,并没有怎么注意霍知岸手里的东西。
霍知岸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衫,下搭一条不知从哪里随手抽出来的西装裤。
他穿得随意质朴,和平日里高端小资的做派不同。
他步伐缓慢,头轻垂着,身影披着层落寞和疲倦。
除开这些之外,他的背影,跟霍郁成几乎有七八分相像。
她想起霍爷爷生辰前夜,凌晨一两点,她在书厅偶遇霍郁成。
当时她畏惧殷婶,霍郁成也这样走在前面,给她领路回房。
后来她才知道,霍郁成引着她在楼里绕路。
五分钟的路程,他带着她穿长廊过露天园子,硬生生走了十五分钟。
但她那时候并不觉得奇怪。霍郁成身上,总有一股给人以安稳的强大气场。
浅喜忍不住把目光抛在前面男人身上,想起早上离开,此刻己经在美国的霍郁成。
她移开视线,鼻尖涌上一道酸涩,被她压制下去。
她再次回神,霍知岸己经站在一间茶室门口。
他打开门,引她进去。自己落在后面,关好茶室门。
*
他关好门,站在门后,捏着文件袋的手隐隐发颤。
身体侧对她,脚步顿在原地久久不过来。
浅喜坐下茶桌,也不催,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后,霍知岸掩掉眼底的哀伤,咽了口苦水,坐在她对面。
如浅喜所料,霍知岸带来的是两份解约合同。
“我们跟爷爷保证的是,一年后再签。”
浅喜想起殷婶昨天说的话。
忤逆霍爷爷,会是什么下场。
出尔反尔,欺骗爷爷,又会是什么下场。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霍知岸双眸沉沉,并不看她,轻淡道:“就说,我性急,逼你签的。”
庄浅喜看着他,道了声:“谢谢。”
霍知岸凝眉挪开脸,并不接她的道谢。
“新的合同,条例我请律师改了些,你要的那栋房子......”他勉强说下去:“新地址在潜江御灵,一套180平米的平层。”
浅喜一愣。
潜江御灵?坐落在市中心,高级住宅小区,烟锦赫赫有名的江景房。
她道:“这套房子,市值可不止800万。”
霍知岸掩着眸,无神地盯着茶桌:“离你的工作室五分钟的脚程,很适合你。”
浅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在潜江御灵有房产?”
霍知岸淡淡笑了声,移开眼,望着窗外逐渐暗下的夜色:“想有,就有了。”
他颓丧地靠在椅背上,几句话辗转在唇间,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
最后艰难地道出几个字:“签吧,过时......不候。”
他黑眸染了夜里的雾色,凝视她,有气无力地笑:
“也许五分钟后,我就改变主意,不跟你解约了。”
浅喜只当他说笑,不过依旧迅速拿起钢笔,翻开合同,在甲方那一栏签了名。
霍知岸看她寥寥几笔迅速落下大名,没有一丁点犹豫和怀念。
他面色氤氲着一丝自嘲和凄凉,短促地深呼吸。
浅喜签好字,成日的那股闷痛仿佛从另一个出口倾泻而出。
她浑身松懈,抬起眸,霍知岸适时别开脸。
浅喜整理好两份文件,递了一份给他,再次道谢:“谢谢你。”
他没有接合同,也没有看她,
望着窗外漫上的夜雾,调开话题:“爷爷和外人面前,要隐瞒。”
“我知道。”
“但是......你告诉霍郁成。”
浅喜怔了怔。
霍知岸看她那张脸上,肉眼可见地显出诧异,惨白地摇头轻笑:“你们不是互相相爱么?”
“你......”浅喜话堵塞在喉咙里,隔了半响,“你知道......”
“你那么爱他,我怎么会不知道?”霍知岸苦涩地笑了笑。
浅喜垂下眸,冷静了片刻,淡道:“我跟他......”
她跟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霍知岸问,截断她哽在中途的半句话。
浅喜茫然抬起头:“什么?”
“什么时候发现的......”霍知岸面色如一滩秋夜的死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阳台的那个男人,是霍郁成。”
浅喜表情一滞,脸上霎时惨白。
她瞳孔骤缩,嘴巴阖了阖,一时发不出一个声响。
两道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