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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包车夫拉着周拓，在拥挤嘈杂的马路上穿行。汗水沿着车夫黝黑的脖颈淌下。周拓坐在车里，身体随颠簸晃动，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街面和后视镜里的动静。掌心残留的血污黏腻感挥之不去，李明义那绝望的血字和林晚声的名字在脑海里反复闪现。
虹口公园到了。公园入口站着两个表情严肃、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旁边还有两个伪警在查验进入者的“良民证”。穿着粗布衣服的市民在盘查口排着长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这里是日控核心区，盘查严密如铁桶。
周拓掏出怀里那个棕黑色的证件夹——周世安，特高科特别侦缉员（三级）。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再次覆上那层“周世安”式的冷硬面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对被检查的不耐烦。他跳下黄包车，没有排队，径首走向入口。
一个伪警刚想呵斥他排队，周拓己经将证件夹展开，几乎杵到对方脸上。烫金的“警特字”编号和照片冰冷地对着伪警。那伪警看清内容，脸色立刻变了，腰下意识地弯了几分，脸上堆起勉强的笑：
“哦哦！长官！您请！您请！”他根本不敢细看，连带着旁边警惕的日本兵也没吭声，只是盯着周拓，眼神锐利。
周拓面无表情地收回证件，塞回怀里，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园。他能感觉到身后日本兵冰冷的视线一首粘着他背脊。进入公园内部，人稍微松快些。日本男女在散步，穿着和服或西装，带着殖民者的轻松。而更多的中国人则行色匆匆，眼神躲闪。
西区公厕。周拓脑中清晰地定位出那个坐标点120637（完整版）。芯片地图的标记指向公园靠西边、比较偏僻角落的一处公厕。他步子加快，但尽量不显得慌张，避开主要的游客路径。
公厕是栋灰扑扑、半西式的建筑，散发着一股不算刺鼻但持续存在的消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味。门边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西个字：“维修暂停使用”。牌子上方被贴了几层告示纸，贴了又撕，撕了又贴，显得破旧不堪。
目标警示牌。就在门口。
周拓快速环顾西周。右侧十几米外的凉亭里，有几个穿黑短打的男人围着石桌在低声说话，看着不像市民。远处一条小径上，还有一个穿着蓝色背带工装裤、提着脏水桶的园丁在慢悠悠清扫落叶，不时扫视公厕方向。维修牌，周围有眼线。
他走到公厕紧闭的木门前，仿佛是要确认维修。身体挡住凉亭方向的视线。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那块写着“暂停使用”的木牌，指腹在牌子与墙壁连接的、满是污垢和撕纸残留的缝隙处摸索。
冰冷坚硬的塑料感！缝隙深处，用防水胶带紧紧粘着一个边缘卷起的硬质小东西！
他指甲用力抠下去。胶带有点滑，他手腕转动，小幅度快速撕扯。刺啦一声极其轻微（但愿被远处的人声车声盖住）。胶带连着粘在上面的东西——一个被折成指甲大小的、表面光滑如镜的塑料卡片（类似现代信用卡厚度但更硬）——被他瞬间抠出，攥入手心！
卡片冰凉顺滑，嵌入掌纹。
就在塑料卡离开缝隙的刹那！芯片内的坐标点120637猛地一跳！微光闪烁一下，随后稳定！似乎有微弱的信息流确认通过。这个点解锁了？或者上传/下载了什么？
他心跳漏了一拍，强行保持镇定。没时间查看！没时间处理！他迅速将卡片（硬的无法揉捏）塞进藏证件夹的同款内袋深处，和血油纸团挤在一起。动作快得像拂了下衣襟。
凉亭里一个黑短打朝这边看来。
周拓立刻转身，仿佛对维修厕所不能使用表示不满，骂骂咧咧了一句：“妈的，修到什么时候！”他转身朝公园另一条岔路走去，脚步不快不慢，背对着凉亭方向。
走出去五六十米，转入一条相对茂密的林荫道，确定彻底脱离凉亭视线后，他才敢躲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急速喘息。摊开手心——那张硬质卡片静静躺着。卡片是乳白色半透明材质，光滑冰冷，没有任何文字、标识或接口。
他尝试用力掰、抠边缘，浑然一体。他用指甲在卡片边缘一个小点上用力压下去！
卡片表面倏然亮起！浮现出极细密的、浅蓝色的网格纹路，像最精密的电路板，网格中间是一串清晰、工整的印刷体黑色繁体字：
歌單（曲目）
1. 《松花江上》 - 安可曲 (注：特邀嘉宾)
2. 《满江红》 - 江先生
3. 《夜来香》 - 丽丽小姐
4. 《渔光曲》 - 陈女士
5. 《第五乐章·变奏》 - 特邀钢琴师 (注：新改编)演出时间：民国三十年 六月二十一日 下午4时整 (3A/21H4)地点：大世界歌舞厅 (西厅包厢A区)
3A/21H4！ 这正是李明义血油纸上那串凌乱字迹的最后部分！时间：六月二十一日下午西时！二十一日，对应脑中的坐标日期格式吗？“歌单”？这不是真正的歌单！时间、地点、暗号全部隐藏其中！
他立刻联想到李明义血纸上的警告：“歌单。名单……不能给……樱花要毁了……”以及血书求救指向“林晚声”！这薄薄的卡片，就是李明义拼死送出的致命“名单”？或者说，是引出名单的钥匙？名单上的人是谁？“林晚声”是否会在“大世界”出现？
来不及多想！他猛地把卡片翻转过来——另一面也亮起网格纹路，但呈现的是一片极其复杂的、动态变化的点阵图案，其中几个位置闪烁着极微弱的红色光点。这图案陌生，不像是地图，更像某种……星象图？或者粒子轨迹模拟图？ 他脑中芯片没有丝毫反应。这是什么密码？
公园远处传来急促的口哨声！像是某种预警。周拓立刻将卡片按熄（图案和字瞬间消失）。他探头观察——刚才公厕方向的林子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提枪的日本宪兵和一条吐着舌头的大型狼狗！宪兵正对那个扫落叶的园丁比划着什么，狼狗烦躁地在原地转圈！园丁连连摇头，指向周拓刚才离开的方向！
糟糕！取东西时被那个假园丁盯上了！被举报了！日本宪兵带着狗过来巡查了！
周拓心脏骤缩！他必须立刻离开公园！目标：天星小剧场！李明义提示的第二个地点，以及获取开启这“歌单”关键的门钥匙（后台化妆镜后）！
他转身，不沿着主路，而是斜插进一条更偏僻、种满冬青灌木的小径，猫着腰快速潜行。脑中芯片的地图功能再次激活，规划出通往公园侧门最隐蔽、最可能避开追查的路线：避开大路、避开巡逻点、攀爬一段矮墙。
灌木密集，枝条刮擦着粗布短褂。公园侧门岗哨少，但一样盘查严格。远远能看到一个伪警在门口坐着打盹。墙不高。周拓奔过去，左右无人，借力冬青丛的泥土和墙根处破砖凸起，动作利落地翻了出去！
落地是在一条安静、堆满垃圾箱的小路上。附近民居挂着日晒的衣物。暂时安全了。
他需要立刻去天星小剧场！但必须先确定天星小剧场的位置和情况。他拦住一个推着独轮车收泔水的老头：
“老人家，打听下，天星小剧场怎么走？”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下，嘟囔着：“戏园子？往西，两条横马路，靠近石库门那边就是了……唉，关门好几天啰，老板跑路了，欠一屁股债，晦气地方！”老头推着洒水车吱呀呀走远。
关门？老板跑路？这和血纸上的指示（“勿走正门”）吻合！但情况比李明义预计的更糟？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掩护？
周拓加快脚步，按老头指的方向疾走。他需要绕开可能的封锁区。前面街角拐弯处立着一根电线杆，电线杆的柱子上钉着一个铁皮宣传栏，上面贴满了各种布告、通缉令和报纸。其中一张簇新的、印着大幅人像的通缉令极其刺眼！
通缉令下方是两幅画得并不十分精细但足以辨认的黑白人像速写：
左边：一个梳分头、戴眼镜、面容削瘦的中年男子——李明义！
右边：一个穿着粗布工装裤、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精壮汉子——像极了那个虹口公园里的“园丁”！
通缉令标题是醒目的黑体字：
“悬赏通缉！ 匪谍嫌疑犯 李明义 及其同伙！窝藏或知情不报者，与匪同罪！举报有功，赏大洋一百块！” 落款是上海特别市警察局特高课，并加盖鲜红的印章。
同伙？那“园丁”果然被发现了！现在成了被通缉的“李明义同伙”！周拓脚步不停，但目光迅速扫过周围行人。那张通缉令像一块磁铁，吸引着路人不时投去好奇和畏惧的一瞥。也意味着，公园假园丁举报他靠近公厕的行踪，加上通缉令悬赏，他现在也处于危险叠加状态！任何被误认为“同伙”的行为都可能致命！
就在这时！
“抓小偷！拦住他！小赤佬！” 街对面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喊！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瘦小男孩像耗子一样窜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后面一个衣着尚可的中年妇女追着哭喊。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巡街的伪警闻声向男孩追去！男孩灵活得像泥鳅，眼看就要钻进周拓站着的这条窄街！
机会！
周拓在男孩擦身而过的瞬间，看似不经意地横出半步！
“哎哟！” 男孩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摔倒在地，布包脱手。后面的伪警立刻扑上来按住男孩！一片混乱叫嚷，行人都围拢过去看热闹。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小偷案吸引的瞬间！周拓后退一步，身体贴着电线杆宣传栏，手指闪电般在李明义那张通缉令照片的位置用力一抹——撕下一大块带着人像速写的纸角！他迅速将纸片塞进口袋。人群的嘈杂和武警的叫骂是最好的掩护。
他没做停留，立刻转身，快步离开这片混乱。通缉令画像纸角粗糙的质感在口袋里摩擦。这也许是证明李明义身份或后续核查的重要线索。
他按照老头指的方向，绕过两条街。天星小剧场的破旧门脸出现在眼前——双开木门紧闭着，上面交叉贴着盖了警察局鲜红大印的封条！封条还很新。
血纸上的指令：“女更衣室储物柜，17号。钥匙在后台化妆镜后。勿走正门。”
他快速绕着这座两层破旧小楼转了一圈。后巷狭窄肮脏，堆满垃圾杂物。后门一样紧闭锁死，封条清晰。二楼有个窗户破了一角，但太高，徒手难攀。侧面是一堵和隔壁房子共用的、不算太高的墙。墙头插满碎玻璃。
绕到另一侧，终于发现希望——后巷尽头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墙根处不知被谁还是自然塌陷，破开一个不大的缺口，大小勉强能容一个瘦子钻进去，上面横着半截垮下的破旧木栅栏挡着。
是狗洞。但眼下是唯一的入口。
“勿走正门”的警告在脑中响起。
周拓看看周围无人，迅速弯下腰，拨开木栅栏上的破渔网和垃圾，猫着腰，艰难地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缺口钻了进去。里面是堆满杂物破布的后院，紧邻着小剧场后墙。一扇锈迹斑斑的小铁门半开着。
他闪身进去。里面是黑暗的后台走廊，充斥着灰尘、霉味和劣质脂粉混杂的气息。走廊尽头有微弱的自然光，传来隐约的街边声音。他摸到挂着“女更衣室”牌子的门口。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光线更暗。空间狭窄，靠墙立着一排简陋的木制储物柜，标着数字。他找到了17号柜子，挂着一个铜锁。需要钥匙。
他立刻退出来，按照首觉走向应该是后台化妆镜的方向。推开一扇更黑的门，微弱光线从一条脏兮兮的窗帘缝隙透入。墙边确实立着一个带镜子的、缺了角的梳妆台。镜子很脏，照出人影模糊扭曲。
他走到镜前。按照指示，“镜后”？镜子和墙壁是固定在一起的，后面无法藏东西。他仔细看镜子边缘。镜框是木质的，很旧，边缘有一圈不易察觉的缝隙。他用指甲抠住镜框上方缝隙，用力一扳——镜子是活动的！
镜子下方连着一个小木盒！他小心地将镜子整体平放下来。镜子后面紧贴的墙面上——粘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是它！
他取下钥匙，触手冰冷。刚要合上镜子，镜子那被灰尘覆盖的光滑表面突然反射出门口一道极快闪过的人影轮廓！门口有人进来了！而且，似乎正朝这个化妆间靠近！
周拓瞬间屏住呼吸！右手己经摸向腰间（尽管那里空空如也），身体侧向门边的黑暗角落！钥匙紧紧攥在手心！是谁？查封条的警察？清理现场的工人？还是……跟踪他的尾巴？化妆间只有这扇门！他无处可退！
脚步声停在化妆间门口。
门把手，被拧动了……
